第二天上午，还是那间纯白的房间，但气氛截然不同。金属桌旁多了几张椅子，赵立坚大校坐在一侧，陈铭远院士坐在他旁边，眼神热切得像要燃烧起来。
另外还有三位穿着便装但气质沉稳的中年人，他们是专家组另外的成员——材料学家孙教授、高能物理学家吴教授，以及动力系统专家郑教授。
王涵被带进来时，明显紧张得同手同脚。他换上了军方提供的干净衣物，虽然不合身，但至少没了那些刺眼的油笔印和异味，只是乱糟糟的头发和青涩的胡茬依旧显眼。
“坐，王涵同学，放轻松，就是随便聊聊。”陈院士率先开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蔼可亲，但那份急切还是藏不住。
王涵拘谨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指节捏得发白。
赵立坚开门见山：“王涵，不用紧张。今天请你来，是想更深入地了解你关于电磁推进技术的构想。就从你最初的设计思路开始，可以吗？”
王涵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陈院士，似乎从他身上能找到一丝安全感。“我……我就是觉得，传统的火药推进……上限太低了。电磁力……理论上可以更快。”
“快多少？有概念吗？”高能物理的吴教授插话，语气平和但带着审视。
“理论上……如果能量供应和材料能跟上，初速突破……三千米每秒，甚至更高，是可能的。”王涵的声音渐渐稳定下来，一旦进入技术领域，他的恐惧似乎被一种本能的专注取代。
材料学家孙教授立刻追问：“三千米每秒？你知道目前最先进的轨道炮试验中，轨道材料在多少次发射后就会因为高温和烧蚀而失效吗？”
“知道一些……”王涵点头，“所以我觉得，不能只盯着耐高温合金。或许……可以考虑在轨道表面引入主动冷却系统，或者……采用非金属基复合材料，比如碳-碳复合材料加上特殊的陶瓷涂层，虽然成本高，但耐烧蚀和抗冲击性能会好很多……”
孙教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旁边的郑教授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已经不是高中生的知识范畴了。
郑教授接过话头：“即使材料问题暂时解决，能源呢？瞬间的巨大能量从哪里来？你设计图里提到了紧凑型蓄能装置，具体指什么？”
“我……我想过电容组，但能量密度不够。也想过 pulsator (补偿式脉冲交流发电机) ，但体积和重量……”王涵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用指尖在桌面上虚画着，“后来我觉得，或许可以尝试结合一下……用小型的、高转速的飞轮储能系统作为初级能源，配合瞬间放电效率极高的脉冲形成网络……可能……可能是个方向？”他说的有些犹豫，像是在征求专家的意见。
动力系统专家郑教授身体微微前倾，表情严肃起来：“飞轮储能？你知道这其中的技术难点吗？轴承、真空环境、强度……”
“我知道很难……”王涵老实地承认，“但我计算过，如果能把转速提得足够高，用磁悬浮轴承，在理论上能量密度可以接近……甚至超过一些化学电池。就是……就是控制起来太复杂，我还没想好怎么解决稳定性……”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陈院士激动地插话，指着自己带来的平板电脑，上面显示着王涵那张被放大的设计图：“先别管那些细节！孩子，你告诉我，这个偏转磁场的设置，你是怎么确定这个角度的？还有这个参数，科恩-霍兹模型在这里的应用，你是怎么想到用它来抑制等离子体不稳定性的？”
“就是……试出来的。”王涵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我用软件模拟了很多次，对称磁场总会导致边缘崩溃。后来我想，既然对称不行，那就试试不对称的。调整了很多次角度和强度，发现这个范围效果最好………是后来查资料，发现它的数学描述和我模拟出来的最优解很像，就……就拿来用了。”他的解释带着一种野路子的直觉和笨拙的试错，却偏偏直指问题的核心。
“试出来的？”陈铭远喃喃重复了一遍，看着王涵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好一个试出来的！多少博士、研究员在理论里打转，不敢越雷池一步，你倒好，直接‘试’出了一条可能的路！”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问答变得更加深入和激烈。专家们从不同角度抛出问题，有的极其基础，考验王涵的理论功底；有的则直指当前领域的技术瓶颈，试探他的思路边界。王涵起初还有些磕巴，但随着讨论深入，他越来越放松，时而凝神思考，时而在提供的纸上飞快地写画公式和简图来解释自己的想法。
他的知识体系显然存在漏洞，有些基础理论掌握得并不牢固，但在电磁发射这个特定方向上，他的直觉、想象力和那种不受传统框架束缚的思维方式，屡屡让几位专家感到震惊甚至豁然开朗。
“……所以你觉得，瓶颈不在于能量总量，而在于能量释放的‘形状’和控制精度？”吴教授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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