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乙型”实验区内,气氛有些凝滞。连续数周在高维参数空间里的摸索,距离实现真正的能量增益,依旧隔着天堑。
更现实的是,项目启动时那笔看似巨额的三十亿经费,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高功率激光器的定制与维护、纳米级靶丸的反复试制、超级计算机的算力租赁、以及整个团队在深山基地的高昂运营成本……账面上的数字已经岌岌可危。
王涵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看着林翰屏幕上那复杂到令人眼晕的多参数优化曲面,感觉自己的大脑也快要过载了。
就在这时,他那部加密手机响了。是陈铭远。
“喂,陈老师。”
“王涵!你小子还在那山沟里跟‘太阳’较劲呢?”陈铭远的声音洪亮,透着毫不掩饰的喜悦,“赶紧给我滚回定海来!‘龙脊’!地面模拟弹射,成功了!连续一百次无故障!连他娘的最挑剔的试飞员都挑不出毛病!庆功宴,你必须到场!让你也沾沾喜气!”
“龙脊”成功了!王涵精神一振,一股与有荣焉的喜悦冲淡了连日来的疲惫。“太好了!陈老师!我……我安排一下,尽快回去!”
挂断电话,王涵看向团队的伙伴们。雷永强正对着一份超长的设备采购清单龇牙咧嘴,郭逸对着电镜图像唉声叹气,林翰则还在和数学模型死磕。
“各位,”王涵拍了拍手,“‘龙脊’项目地面试验圆满成功,陈老叫我回定海参加庆功。这边的工作……”
雷永强大手一挥:“去吧去吧!你这总工也不能光陪着我们在这儿烧钱不见响。回去沾点喜气,没准儿灵感就来了!这边有我们盯着!”
郭逸头也不抬:“嗯……路上小心。记得帮我带点……呃……定海那家老字号的桂花糕回来,这里的伙食……缺乏灵感。”
林翰推了推眼镜,认真地说:“根据概率,短暂脱离当前高强度认知环境,有助于打破思维定势,可能对解决非线性问题产生意想不到的积极影响。王工,祝你旅途愉快。”
王涵看着这群可爱的、在困境中依然坚持的同伴,心里暖暖的,又沉甸甸的。“好,那我快去快回。你们也别太拼。”
……………………
定海市,“龙脊”陆基试验基地。这里的气氛与“金乌乙型”的凝滞截然不同,处处张灯结彩,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巨大的庆功宴会场内,陈铭远被一群人围着,笑得见牙不见眼。
高云峰大校穿着笔挺的军装,正拉着几个试飞员唾沫横飞地描述被“龙脊”弹射时那“稳得像坐在自家炕头”的美妙体验。
王涵风尘仆仆地赶到,立刻被陈铭远一把拽住。
“好小子!总算回来了!看看!看看!”陈铭远用力拍着王涵的肩膀,指着会场中央那个巨大的、“龙脊”弹射器的缩小模型,“这是咱们的孩子!是你王涵亲手画下的第一笔!”
高云峰也凑了过来,递给王涵一杯饮料(基地依旧严格禁酒):“王总工!功臣!没你这‘龙脊’,咱们的飞行员还得继续听那蒸汽弹射放屁!我代表全体舰载机飞行员,敬你!”
王涵被这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陈老师,高团长,这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
“少来这套!”陈铭远眼睛一瞪,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点戏谑,“怎么样?在南宫那儿搞‘乙型’,钱烧得痛快吧?我听说你们那预算,都快见底了?”
王涵苦笑一声,点了点头:“激光器就是个吞金兽,靶丸更是……烧钱如流水。三十亿,听着多,真用起来,跟纸片子似的。”
高云峰咂咂嘴:“我的乖乖!三十亿啊!够我们团换多少新家伙了!你们这搞研究的,比我们当兵的还能花钱!”
陈铭远倒是看得开,搂着王涵的肩膀:“怕什么!钱嘛,纸嘛!只要能搞出点名堂,砸锅卖铁也值得!当年搞‘玄鸟’,不也有人说我是败家子?现在呢?”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关键是方向!你那个‘乙型’,真有戏?”
王涵沉吟了一下:“理论上有。我们找到了一个关键参数稳定区,但离点火……还差得远。感觉就像……像是在迷雾里摸象,摸到了一条腿,但整个大象什么样,怎么驾驭它,还不知道。”
“正常!”陈铭远用力一拍他,“科研哪有那么容易!‘龙脊’不也是磕磕绊绊过来的?别急,沉住气!”
这时,赵立坚大校走了过来,依旧是那副冷峻的表情,他对王涵微微颔首:“王总工,辛苦了。‘金乌乙型’的阶段性报告和后续预算申请,南宫总工已经提交上来了。上面正在审议。”
王涵心里一紧:“赵大校,审议……有困难吗?”
赵立坚言简意赅:“经费紧张,各方需求都很大。‘神农’要扩大海水淡化,‘白帝’要新型材料,‘嫦娥’要登月着陆器……‘乙型’目前……尚未展示出不可替代的明确前景。”
这话像一盆冷水,让王涵刚刚被庆功宴点燃的热情冷却了不少。他明白,科研的世界同样残酷,没有进展,就意味着资源可能被倾斜。
宴会间隙,他走到安静的露台,拨通了林翰的电话。
“林工,是我。这边庆功宴差不多了。那里情况怎么样?”
电话那头,林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语速稍快:“王工。雷老师在和财务那边吵架,关于一台新 oscilloscope(示波器)的采购。
郭工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据说在尝试用……嗯……一种类似于‘炒糖色’的工艺来改善靶丸表层均匀度?我正在尝试引入量子混沌理论来优化模型,但计算资源有点紧张……”
王涵:“……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回去。”
林翰:“好的。另外,郭工让我提醒你,别忘了桂花糕。”
挂断电话,王涵望着定海市的万家灯火,深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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