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沈无惑立刻停下了。
她没有回头,左手腕上的铜钱手链突然抖了一下。三枚发烫,两枚有点热,另外两枚却像冰一样冷。她抬手摸了摸布包外侧,确认罗盘还在。
“阿星。”她小声说,“别呼吸。”
阿星正看着前面的树影,听到声音猛地吸了口气:“啊?”
“不是让你喘气,是闭气。”沈无惑语气很平静,就像在说天气变了,“你现在阳气太重,等于举着灯走路,容易被发现。”
阿星马上闭上嘴,不敢再呼吸。他转头看阿阴,发现她脸色特别白,手里那支玉兰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黑,花瓣边缘卷了起来。
“这花……是不是快不行了?”他压低声音问。
阿阴没回答。她盯着左边第三棵树后面,那里有个人影动了一下。那人穿着旧式长衫,裤脚全是湿的,水一滴一滴往下掉。
“是护城河那个。”她声音有点抖,“三年前被厉万疆推下去的账房先生。他死的时候手里还抓着算盘。”
沈无惑眯眼看过去。那人站得笔直,头低着,头发贴在脸上。地上没有脚印,草也没被踩过。
“不是走来的。”她说,“是直接出现的。”
雾突然升起来了。不是慢慢飘来的,是一下子就围住了他们。颜色灰白,带着一股潮湿的味道。眼前只能看清五米内的东西,再远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阿星抓住沈无惑的衣袖:“师父,我们能不能先撤?等晚上再来?我晚上胆子大点。”
“现在走不了。”沈无惑伸手进布包,拿出一张黄符,“阵已经封上了。你看树干。”
阿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最近的一棵松树树皮裂开了,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纹路,弯弯曲曲的,像字又不像字。他凑近一看,差点吐出来——那根本不是画上去的,是用人的皮贴上去的,还能看到毛孔和汗毛。
“谁这么恶心?”他往后跳了一步,“用人皮当符纸?”
“这是借尸画符。”沈无惑咬破右手食指,在黄符上写下“敕令破妄”四个字,“人刚死时剥下的皮,泡过朱砂和骨灰,贴在树上养三天,就成了活符。碰到它,法器就会坏。”
她写完最后一个字,正要吹干血迹,雾里传来一声笑。
“沈先生好兴致,荒山采风也带徒弟?”
阿星全身一僵。这个声音他太熟了。油腔滑调,尾音上扬,说话像在谈生意。
“钱百通?”他脱口而出,“他怎么会在这儿?”
沈无惑没说话。她把黄符夹在指间,慢慢转了一圈。四周每棵树上都有符,位置刚好围成一个圈,他们正好站在中间。
“不是他本人。”她终于开口,“是留声咒。提前录好的话,靠阴气触发。”
“可他为啥要在这儿说话?”阿星还是紧张,“炫耀自己会贴人皮?”
“是在告诉我们,他知道我们要来。”沈无惑盯着最近那棵树,“而且他已经准备好了。”
阿阴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别动!”沈无惑立刻喝止。
“那不是账房先生。”阿阴声音变了,“他的脸……在动。”
三人一起看向树后的人影。那人的头缓缓抬了起来,湿漉漉的头发分开,露出一张脸。皮肤发青,眼球浑浊,最吓人的是嘴角——正在往耳朵根裂开,越扯越大,最后停在一个不可能的角度。
它笑了。
阿星胃里一阵翻腾。他拔出桃木剑冲上去,对着那棵树就是一劈。
剑尖碰到树干的瞬间,发出“咔”的一声脆响。裂痕从剑尖蔓延到剑柄,整把剑像玻璃一样碎成十几块,碎片飞溅,有一片划过他手背,立刻出血。
他踉跄后退,差点摔倒,被阿阴扶住。
“我说了别碰。”沈无惑走过去,捡起一段断剑,“这是祭过煞的树,法器一碰就会碎。李伯送你的剑还没开光,碰这种东西,等于拿豆腐砸石头。”
“那怎么办?”阿星看着自己流血的手,“坐在这儿等他把我们一个个拖走?”
沈无惑没答。她把断剑扔进布包,拿出朱砂笔和另一张符纸。这次她没用血,而是对着符纸吹了三口气,然后快速画了一个圈,中间加一横。
“这是什么符?”阿星凑过来。
“闭嘴符。”她把符折好塞进他嘴里,“含着,别咽。”
阿星呸地吐出来:“你当我喝水呛了?”
“你想说话就会漏阳气。”她重新塞进去,“含两个小时,等我告诉你拿掉才能拿。”
阿星只好闭嘴,腮帮子鼓着,眼神充满怨气。
沈无惑转身面对树林,举起铜钱手链。七枚铜钱静静不动,但其中一枚表面开始渗出细小的水珠。
“地下有水脉。”她说,“这地方原本是沼泽,后来填土种树,压住了阴气。现在有人把土挖开了,底下的东西都浮上来了。”
阿阴点点头:“我也感觉到了。不止一个魂被困在这里。他们在挣扎,想出来,但又被什么东西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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