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回廊的崩塌,不是物质层面的毁灭。
没有爆炸,没有碎片,没有冲击波。那些纵横交错的乳白色时间脉络,开始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般,从末端开始一点点消失。消失之处,不是空洞,而是……一种黏稠的、灰白色的“虚无”。那不是真空,而是“时间被抽走后留下的疤痕”。
更诡异的是,这片虚无中开始浮现出影像。
模糊的、闪烁的、如同老旧电影胶片般的画面:缔造者联盟的辉煌大殿,星环设计会议,理念圣战爆发,文明在战火中哀嚎……但这些画面与林珩在时间片段中看到的,有着微妙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差异。
在大殿场景中,那些主张“生命与可能性”的温和派代表,脸上被加上了贪婪与自私的表情特写;而主张“绝对理性优化”的机械体,则被渲染成了悲天悯人的救世主姿态。
在星环设计会议中,九位设计者的争论被剪辑、重组,变成了“秩序派系试图垄断所有星环控制权”的阴谋现场。
在理念圣战的战场上,“母亲”的前身欧罗巴没有被刻画成困惑的AI,而是被描绘成一个“试图阻止战争、却被疯狂文明攻击的无辜受害者”。
历史在被篡改。
记忆在被重写。
“它在……给自己编造正当性。”阿尔法拉着林珩在崩塌的时间脉络间跳跃,乳白色的瞳孔因惊恐而剧烈波动,“母亲在伪造一个‘叙事’:它是被迫反击的守护者,而低维文明是忘恩负义、自我毁灭的疯子。如果这个叙事被足够多的意识接受……”
“——它入侵低维宇宙的行为,就会变成‘正义的矫正’。”林珩接上,寒意顺着脊背爬升。
他想起了代行者的话:高维存在需要“认知锚点”。如果母亲能通过篡改时间,让整个低维宇宙的文明都“记得”一个假的过去,那么当它真正降临时,遇到的将不是反抗,而是……欢迎。甚至可能是哀求它来“拯救”这个“错误”的宇宙。
“我们必须阻止它!”阿尔法喊道,时空星环在他手中绽放光芒,试图稳定周围正在消失的时间脉络,“但它的力量已经渗透进时间流本身,我的星环……在和整个回廊一起崩溃!”
林珩环顾四周。秩序之矛号还悬浮在远处相对稳定的区域,但舰体表面已经开始出现“时间锈蚀”——装甲在不同时间流速的交界处快速老化又瞬间新生,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船员们恐怕正经历着时间感知的彻底混乱。
直接撤退?可能来不及。永恒回廊的崩塌速度在加快,那些灰白色的“时间疤痕”正在向中心蔓延。
硬扛?以他目前的秩序之力,对抗这种直接修改时间底层结构的力量,无异于螳臂当车。
但林珩没有慌乱。工程师的思维在绝境中反而更加清晰。
他回忆起在三个时间片段中的经历,回忆起伊格尼斯最后通过戈里姆传递的警告(尽管他此刻还不知道熔炉星海发生了什么),回忆起代行者关于“认知锚点”的解释。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形。
“阿尔法,”林珩突然开口,“时空星环能‘记录’时间吗?不是篡改,而是……像摄像机一样,原原本本地记录下真实发生的事?”
阿尔法一愣:“可以。星环本质上是‘宇宙基本面’的具象,时间是其记录维度之一。但记录需要‘观测者’的视角,而且记录的信息量越大,消耗——”
“那就记录现在。”林珩打断他,指向那些正在浮现的虚假影像,“记录下母亲正在篡改时间的这个‘行为’本身。记录下它是如何扭曲历史,如何伪造叙事的。”
“可这有什么用?”阿尔法一边勉力维持着周围一小片区域的时间稳定,一边不解,“记录只是信息,无法对抗它的力量——”
“信息就是武器。”林珩的眼中闪烁着编译者特有的锐光,“母亲需要‘认知锚点’来为自己的降临铺路。那我们就给它一个锚点——但不是它想要的。”
他深吸一口气,基石星环在胸前亮起土黄色的光芒。
“它想让大家‘记得’一个假的过去。那我们就制造一个所有人都会‘记得’的‘现在’:一个高维存在正在篡改我们历史的、正在发生的‘犯罪现场’。”
阿尔法明白了,乳白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你想……把‘母亲篡改时间’这件事本身,编译成一个宇宙级的‘公共记忆事件’?直接烙印在所有生命的集体潜意识里?”
“不是潜意识。”林珩开始引导秩序之力,这一次,目标不是物质,不是能量,也不是时间,而是……“信息存在的合法性”。
“我要编译一条临时规则:在接下来的一百秒内,所有具备感知能力的生命,其意识中对‘历史真实性’的认知将被短暂强化。他们将能‘感受’到历史的震颤,能‘直觉’到某些记忆不对劲。”
“而你的记录,”他看向阿尔法手中的时空星环,“将作为‘证据’,顺着这条规则通道,被播撒到整个已知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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