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都的深秋,天空是北方特有的那种高远湛蓝。
全国农业高质量发展论坛的举办地点在“国家会议中心”,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晨光,门口已经停满了各地牌照的车。我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手里握着打印好的发言稿——虽然内容早已烂熟于心。
苏雨晴今天穿了身深蓝色的西装套裙,头发挽起,露出光洁的颈项。她站在我身边,轻轻整理了一下我的领带:“别紧张,就像在省里那样讲。”
“这次不一样。”我看向入口处挂着的横幅,上面列着协办单位:农业农村部下属三个司局、中国农科院、还有几家国字头的投资机构,“台下的听众,可能是决定这个行业未来十年走向的人。”
“那更要讲真话。”她握了握我的手。
刚走进大厅,就有人迎上来。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戴着金丝眼镜,笑容标准:“是林晓林总吧?我是会务组的小王。您的发言安排在上午第三场,十点整。这是您的座牌和会议资料。”
我接过资料袋,沉甸甸的。翻开一看,除了会议议程,还有一本厚厚的《参会嘉宾名录》。随手一翻,就看到不少熟悉的名字——国内几家顶尖农业企业的创始人、几个农业大省的主管副省长、还有……高启明。
他的名字后面跟着头衔:启明资本创始合伙人。
“启明资本?”我皱眉,“他不是高氏集团的……”
“高家三年前就分家了。”苏雨晴轻声说,“高启明单独拿了家族农业板块的资金出来,做了这只基金。专注农业科技和食品消费。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我翻开高启明那页的详细介绍:康奈尔大学农业经济学博士,曾任职于国际粮农组织,三年前回国。启明资本管理规模五十亿元,已投项目包括智慧农业、植物工厂、替代蛋白……
“他跟你母亲提的那个合作,”我问,“具体是什么?”
“她没说清楚。”苏雨晴摇头,“只说高家愿意出比晴天更好的条件,但要的也更多。”
正说着,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林晓?”
我转身。站在面前的是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男人,身高和我差不多,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松着两颗扣子。五官俊朗,戴一副无框眼镜,眼神清澈,笑起来有股书卷气。
“高启明。”他伸出手。
握手时,他的手干燥有力。
“久仰。”我说。
“该我说久仰。”高启明笑容真诚,“青河基地我去过两次,一次是去年夏天,一次是今年春天。你们的土壤改良数据,我看了三遍。”
我愣住了。去过青河两次?我们完全不知道。
“抱歉,都是私下拜访。”他似乎看出我的疑惑,“没打招呼,是怕打扰。我想看看真实的样子,不是准备好的样子。”
这话说得坦率,反而让我不知如何接。
“你的发言我期待很久了。”高启明看了看表,“论坛结束后,方便一起吃个午饭吗?有些想法,想跟你聊聊。”
“好。”
“那就不打扰了。”他点点头,又朝苏雨晴笑了笑,“雨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苏雨晴的表情有些复杂。
高启明离开后,苏雨晴低声说:“他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什么样?”
“更……骄傲。”她想了想,“现在感觉,落地了。”
九点整,论坛正式开始。巨大的会场座无虚席,前排是领导专家,后面是各地企业家。我的位置在中部靠前,旁边坐着的是东北一家大型农垦集团的总经理,五十多岁,握手时手像铁钳。
开幕式后,前两场发言都是行业专家。数据详实,观点深刻,但总感觉隔着一层——那些话像是从报告里走出来的,不是从土地里长出来的。
轮到我了。
走上发言台时,台下有些轻微的骚动——我大概是今天所有发言者里最年轻的一个。调整了一下麦克风,我抬头看向台下。黑压压的一片,灯光有些刺眼。
“各位领导,各位同行,上午好。我是中南省山川集团的林晓。”
我的声音通过音响传出去,有些空旷。
“今天站在这里,我想讲三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关于土地。
“六年前,我们在清水县租下第一块地做试验田。签合同那天,原来的承包户,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农,蹲在地头哭了。他说这地他种了三十年,种‘废’了——化肥越用越多,产量却上不去,土板结得锄头都刨不动。”
我调出PPT,第一张照片就是那块地当初的样子:土壤发白,裂缝纵横。
“我们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施肥,不是播种,是休耕。让地歇一年,种绿肥,深翻,晒垡。那年我们没收入,还倒贴了二十多万。村里人都说我们傻。”
第二张照片是一年后,同一块地,绿油油的紫云英开满花。
“第二年,我们种了黄豆。产量只有常规种植的60%,但品质检测,蛋白质含量高出15%。我们按常规黄豆三倍的价格卖,竟然卖完了。买的人说:这才是小时候的豆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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