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是软软的,像被青藤叶筛过的蜜,轻轻淌在院子角落那口青灰陶缸上。缸沿爬着一圈浅褐色的印子,是当年上官晴煮青藤染汁时溅上的,年深日久,竟和陶土融在了一起,像给染缸戴了串旧项链。缸底沉着几片干缩的青藤叶,是去年秋风落进去的,还保持着卷曲的模样,像在等谁再给它浇一次染汁。
上官曦蹲在缸前,指尖拂过缸沿的印子,触感粗糙得像妈妈当年的手掌 —— 妈妈总说 “染缸要养,养得越久,染出的布越有魂”,这口缸陪了妈妈十五年,后来江家来闹,它被推倒在柴房角落,缸身裂了道细缝,从此就再没煮过染汁。
“曦曦,阿婆给你带好消息咯!” 陈阿婆的拐杖声从巷口传来,带着雀跃的节奏,老人手里攥着张折叠的纸,纸角被风吹得翻飞,像只着急报信的蝶,“林之薇的假释批下来啦!今天就出院,三个月!你妈妈要是知道,肯定高兴。”
上官曦的指尖顿在缸沿,心里像被晨阳晒化的糖,甜里裹着点涩。她想起林之薇信里写的 “想帮你守护青藤染”,想起妈妈手札里 “阿薇是个好苗子” 的批注,又想起江家闹作坊时林之薇转身离去的背影 —— 那些复杂的情绪缠在一起,像缸底的青藤叶,理不清,却又舍不得丢掉。
“姐姐,林之薇阿姨要回来啦?” 星羽抱着他的 “青藤守护画夹” 冲出来,画夹上贴着张便签,写着 “今天要给林之薇阿姨画双藤纹”。孩子趴在染缸边,小手指着缸里的干藤叶:“林之薇阿姨会不会修染缸呀?修好我们就能用它煮染汁,给小芽芽做新布啦!”
陆司宸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刚打印好的假释通知书,纸页上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他走到上官曦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染缸:“我让司机去接林之薇了,也跟社区确认过,会定期跟进。如果你觉得……”
“我想让她试试。” 上官曦打断他,声音轻却坚定,“妈妈当年给她留了笔记和手绳,就是没把她彻底推开。这口染缸是妈妈的念想,让林之薇修,也算给妈妈一个交代,给她一个机会。”
陆司宸看着她眼底的光,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都听你的。” 他知道,上官曦心里装的从不是恩怨,是妈妈那句 “青藤染要热热闹闹传下去” 的心愿。
临近中午,院门口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星羽第一个冲出去,举着画夹喊:“林之薇阿姨!” 上官曦跟在后面,远远就看见林之薇站在车旁 —— 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没有红绳,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眼里没有了往日的偏执,只剩藏不住的局促。
“小月饼……” 林之薇的声音沙哑,像蒙了层灰,她想伸手摸星羽的头,手指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指尖攥着衣角,把布料捏出几道褶子,“你长这么高了,画的画也比以前好看了。”
“林之薇阿姨你看!” 星羽把画夹递过去,画上是薰衣草青藤的幼苗,叶片上的双藤纹用彩笔涂得鲜亮,旁边写着 “我们一起守护小芽芽”,“这是小芽芽,我们用藤心草治好它的,现在就等染缸修好,煮染汁啦!”
林之薇看着画,眼眶慢慢红了。上官曦走过来,手里拿着个浅蓝色的布包,布包上绣着半朵青藤花,是妈妈当年常用的针法:“这是妈妈给你编的手绳,在笔记夹层里藏了很多年,现在还给你。”
布包打开的瞬间,一根淡绿色的手绳掉出来,木珠上的 “薇” 字被磨得有些模糊,却还能看清刻痕。林之薇捡起手绳,指尖碰着木珠,突然就哭了 —— 眼泪砸在木珠上,顺着刻痕渗进去,像要把这些年的愧疚都融进这颗小小的珠子里:“我当年…… 我当年被江若骗了,她说妈妈偏心,说妈妈藏着配方不给我,我就信了…… 我还帮她偷笔记,帮她毁染缸…… 对不起,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
“过去的事,先放一放。” 上官曦蹲下来,和她平视,“如果你真的想弥补,就帮我们修好这口染缸。妈妈当年教过你修缸,对不对?”
林之薇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震惊,又带着不敢置信:“我…… 我可以吗?我当年学修缸的时候,总把陶土抹得到处都是,妈妈还笑我‘手比缸还笨’……”
“怎么不行?” 陈阿婆提着个旧木盒走过来,盒盖一打开,一股熟悉的草木香飘出来 —— 里面装着妈妈当年补缸用的陶土、青藤胶,还有一把磨得发亮的小竹刀,“这是你妈妈当年用的工具,她说‘补缸和做人一样,得慢慢来,缝要填实,心要放宽’。”
林之薇接过木盒,手指抚过那把小竹刀,刀把上还留着妈妈的指痕。她蹲在染缸旁,像当年跟着妈妈学修缸时那样,先舀来清水,一点一点冲掉缸里的灰尘,动作生疏却认真,清水顺着缸壁流下来,沾湿了她的袖口,她也没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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