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说道:“……弟子自知修为低微,本不足以抵挡这群发狂灵虫,但见身后众多无辜凡人仆役惨状,心中实有不忍。想着能拖得一息是一息,能救得一人是一人,便咬牙硬撑了下来。幸得祖师及时归来,否则弟子……。”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苍白的脸色,却道出了方才的凶险与艰难。
施安听着,脸色变幻不定,时而愤怒,时而惊疑,时而看向那些跪伏的守卫,眼中寒光闪烁。
他不是傻子,韩青虽然没说,但整件事的蹊跷之处太多了!
恰好的兽乱,精准的粉末袭击,失效的清身符,守卫的集体失职与沉默……这一切,都隐隐指向一个他极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怀疑的方向。
蛉螟子始终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直到韩青说完,他才缓缓开口,问出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你既已逃出,且身法不弱,为何不选择远远避开,或将其引向他处,而是要停下,选择独自拦住这群发狂的驼山甲?”
这个问题,让施安也微微一怔,看向韩青。
韩青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蛉螟子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
“回禀祖师。弟子当时……确实想过将其引开。但弟子看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不远处那些仍在低声哭泣、相互搀扶的伤者,和那片倒塌的屋舍废墟,“……看到这些因兽乱而无辜受害的仆役,他们的屋舍被毁,亲人伤亡,自身亦朝不保夕。弟子想,若弟子只顾自身安危,一味引着这群发狂的巨兽在舵口内横冲直撞,它们所过之处,必然会有更多这样的惨剧发生,会有更多无辜之人丧命。”
他的声音渐渐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难以压抑的情绪:“弟子也是从凡俗中来,深知生存不易。他们在此劳作,领取微薄薪俸,或干脆卖身为奴,只为求一线生机,何罪之有?要受此无妄之灾?所以,弟子选择了停下。能拦多久是多久,能护住几人……是几人。”
这番话,说得朴实无华,甚至没有什么大道理,却让施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久居总堂,见惯了修士间的倾轧与对凡人的漠视,韩青这种“愚蠢”的坚持,让他既觉得意外,又隐隐有某种触动。
蛉螟子静静地看着韩青,那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似乎有极淡的微光流转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缓缓点了点头,没有评价韩青的选择是对是错,只是说道:“你之心意,吾已知晓。”
他转而看向依旧怒气难平、欲言又止的施安,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施安,眼下,尚有更要紧之事需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狼藉的现场和跪伏的众人:“此处善后,你来安排。救治伤者,清点损失,收拢驼山甲,严加看管。至于今日值守失职之人……”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掠过那些颤抖的守卫,“暂候审,待明日,再行细究。”
“是!弟子遵命!”
施安连忙躬身应道,他不敢不从。
蛉螟子不再多言,袖袍轻轻一拂,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将韩青笼罩。
他对施安道:“你们随我来。”
说罢,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三人脚下便自然生出一团淡青色的云雾,托着他们离地而起,向着舵口那两座矮山中,位置更高、灵气更为浓郁的那座山峰之巅,飘然而去。
速度看似不快,却眨眼间便消失在夜幕与山峦的轮廓之中。
直到那淡青色的云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下方废墟间的压抑气氛才稍稍缓解。
在距离废墟不远的一处偏僻墙角阴影下,冯九龄如同真正的毒蛇,将自己完美地隐藏着。
他眼睁睁看着蛉螟子降临,轻描淡写化解危局,带走韩青和施安。
他双眼布满血丝,瞳孔因为极致的愤怒、不甘与恐惧而剧烈收缩,几乎要滴出血来!
紧握的双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他本以为此计天衣无缝,借虫杀人,制造意外。就算韩青侥幸不死,也必是重伤残废,且要背上“引动兽乱”的嫌疑。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韩青竟然如此“愚蠢”和“固执”,会选择停下硬抗!
更没算到蛉螟子会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归来!一切算计,在绝对的实力和突如其来的变数面前,土崩瓦解!
现在,麻烦大了。
师傅施安不是傻瓜,肯定怀疑到自己头上。
祖师蛉螟子那句“明日细究”,更是如同悬顶之剑!他了解自己的师傅施安,或许会因为师徒情分和自身利益考量,对自己暗算韩青的事情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自己擅自行动,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连理事楼都毁了,让乱鸣洞在总堂丢了大人,这绝对是施安无法容忍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他的后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