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向竹殿外明晃晃的阳光,声音飘忽,像是在对冯九龄说,又像是在对自己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一个自绝于最快通途,选择背负累赘;一个修为被禁,前途尽毁,沦为需要弟子庇护的废人。他们能挣扎着活下去已是侥幸,还能威胁到你什么?”
“与其在他们身上耗费心力,不如想想你自己!” 施安的语气陡然转厉,“佛门之事,是你唯一的机会!若再出差池,那件东西,你就不要再想了。”
最后一句,已是毫不留情的斥退。
冯九龄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他死死咬住牙关,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模糊的“是”,然后深深地、几乎将腰弯折般地行了一礼,倒退着,一步步挪出了竹殿。
自始至终,他的脸都隐藏在门框投下的阴影里,晦暗不明,只有那双紧握的拳头和绷直到极致的身体,泄露着内心翻江倒海般的剧烈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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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殿外,韩青已随着那名叫赵铭的杂役弟子,踏上了前往思过殿的路。
赵铭是个很谨慎甚至有些胆小的少年,始终落后韩青半步,低眉顺眼,目光只盯着脚下的青石板路,绝不多看周遭一眼,更不敢主动与韩青搭话。
偶尔韩青问起路径或远处某座建筑的用途,他才用最简短、最恭敬的语气回答,绝不多说半字。
韩青也乐得清静。
他此刻心绪繁杂,他需要这行走间的沉默,来整理心绪,观察环境。
两人脚程不慢,皆是修士,虽未御器飞行,但步履轻捷,很快便离开了舵口核心区域,朝着总堂深处,贡赋殿所在的方向行去。
沿途殿宇楼阁逐渐增多,规制也越发宏伟,灵气浓度明显提升。
路上遇到的修士也多了起来,修为普遍在练气中后期,偶尔也有筑基修士化作遁光掠过天空,留下令人心悸的余威。
渐渐地,韩青开始察觉到一些异样的目光。
起初只是偶尔有人在他与赵铭身上扫过,带着对新面孔的好奇。
但很快,那种目光变了味。有人在他走过之后,与同伴低声交谈,手指隐晦地指向他的背影;有人驻足,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他,眼中带着玩味、讥诮或是审视;更有甚者,目光相交时,竟对他露出一种混合着嘲弄与怜悯的古怪笑容。
“……看,就是他吧?”
“没错,虫修打扮,练气七八层的样子,年纪也对得上……韩青!”
“啧,就是那个放弃持宝弟子名额的‘痴人’?”
“可不就是他!为了个废人师父……真不知怎么想的。”
“小声点!人家可是‘有情有义’呢,哈哈……”
“有情有义?我看是愚不可及!白白浪费天赐机缘,蠢货一个!”
细碎的议论声,如同夏夜草丛里的蚊蚋嗡嗡,虽不响亮,却无孔不入,断断续续地飘入韩青耳中。
显然,昨日白石大殿上的事情,已经像风一样传开了,而他这个“主角”的模样,恐怕也被某些“有心人”描述得七七八八。
韩青面色平静,恍若未闻。
他微微挺直背脊,目光平视前方,脚步节奏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那些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只是掠过耳畔的无关风声。
这份定力,反而让一些暗中观察的人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赵铭显然也听到了那些议论,他头垂得更低,脚步加快了些,似乎想尽快离开这是非注目之地。
当途经气势恢宏、人流明显的贡赋殿外围区域时,韩青远远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高驹。
他正与两名同伴站在殿前广场的一角,似乎在交谈什么。
高驹也看到了韩青,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之色,随即,那惊讶化为了然,眼神变得颇为复杂,有好奇,有探寻,或许还有一丝之前百消阁三楼事件留下的疑惑。
他并未上前,只是远远地,对着韩青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韩青也微微颔首回礼,脚下并未停留,随着赵铭继续前行。
过了贡赋殿,道路开始偏向西北,人流骤然减少,周遭的建筑也变得稀疏、低矮起来,风格越发冷硬质朴,多以灰黑岩石垒砌,透着一股沉肃乃至压抑的气息。
灵气浓度虽未降低太多,但性质似乎变得有些滞重、阴冷,吸入肺中,少了总堂核心区域的温润,多了几分刺骨的寒意。
又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了一片占地颇广、却被高大厚重的玄黑色石墙严密围起来的建筑群。
石墙极高,表面光滑如镜,隐约有黯淡的符文流光一闪而逝,显然是布有强力禁制。
墙头不见檐角,只有冰冷的、防止攀爬的尖锐石刺。
仅有一扇对开的、同样由玄黑金属铸造的大门,紧紧闭合着,门楣上以凌厉的笔法刻着三个暗红色的大字——思过殿。
门前空荡无人,连只鸟雀都无,只有穿堂而过的冷风,发出呜呜的低咽。
到了这里,赵铭明显松了口气,又带着深深的敬畏。他停下脚步,远远指着那扇黑沉的大门,对韩青低声道:“韩师兄,前方便是思过殿了。弟子……弟子身份低微,不敢近前,便送您到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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