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人影的脚步,在狭窄的通道中段,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前方,那被微弱幽绿萤石勾勒出的、似乎永无尽头的黑暗走廊,依旧沉默地延伸向未知的深处。
白衣人停在左侧一扇与其他隔间并无二致的、厚重的暗沉金属门前。
门扉表面粗糙,隐约有黯淡的、早已失去灵光的符文刻痕,与石壁几乎融为一体,若非专门停驻,极易忽略。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只在昏暗中白得刺眼的手,食指轻轻点在了门扉中央一个不起眼的、略微凹陷的位置。
“咔哒。”
一声轻响,并非金属撞击,更像是某种机括或禁制核心松脱的声音,在死寂的通道中异常清晰。
随即,厚重的金属门向内缓缓滑开一道缝隙,没有发出丝毫摩擦声。
门缝里,透出一股比通道中更加浓重、更加闭塞的阴冷、潮湿、以及混杂着淡淡血腥、汗渍和绝望气息的味道。
光,几乎没有。
门内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那点可怜的幽绿萤石光芒试图探入,却如同泥牛入海,被瞬间吞噬,仅能在门框边缘勾勒出极模糊的轮廓。
随着门扉完全洞开,韩青勉强看到,里面是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长宽高皆不过六七尺,形同石棺。
四壁皆是粗糙的岩石,没有任何陈设,没有窗户,没有光源,只有冰冷坚硬的地面。
就在那门口光线勉强照及的角落,一个人影蜷缩着,更确切地说,是盘坐着。
因为空间实在太小,他无法躺卧,甚至无法完全伸直双腿,只能以一种极其憋屈的姿势,长久地维持着打坐的姿态。
光线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凄惨、狼狈、近乎失去人形的轮廓。
头发乱如蓬草,夹杂着灰土与不明的污渍,纠结成一绺一绺,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身上那件原本应是乱鸣洞一脉制式的青色法袍,早已残破不堪,布满了撕裂的口子、干涸板结的深褐色血迹,以及在地上摩擦出的污痕。
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可以看到新旧交叠的伤痕,有些是淤青,有些是已经结痂的擦伤,在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他整个人瘦得脱了形,仿佛一具披着破布的骨架,蜷缩在这方寸之间,散发着浓郁的颓败与死气。
当门打开,光线刺入这绝对的黑暗时,那蜷缩的人影似乎被惊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长期处于黑暗中生物对光线的本能畏缩,抬起了头。
乱发遮掩下,一双布满骇人血丝、眼白浑浊泛黄、瞳孔却异常收缩如同针尖的眼睛,猛地朝门口方向“刺”了过来!
那眼神里,没有期待,没有祈求,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深处残存的一丝野兽般的警惕与……空洞。
韩青的心脏仿佛被那只眼睛狠狠攥了一下,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喉头。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心绪,上前一步,让门口那点微弱的光线更清晰地照在自己脸上,声音尽量平稳,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师尊。”
这两个字,在这死寂、阴冷、充满绝望气息的囚室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打破某种平衡的力量。
那双布满血丝、近乎疯狂的眼睛,在听到这声音、看清韩青面容的刹那,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麻木与空洞如同被敲碎的冰面,迅速龟裂,露出底下翻涌的、难以置信的惊愕,以及一丝被绝望掩埋太久、几乎已认不出的……微弱生机。
“……韩……青?”
一个嘶哑、破碎、仿佛砂纸摩擦铁器般难听的声音,从那个蜷缩的人影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马七死死盯着韩青,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似乎在确认这不是某种绝望中的幻象,或是……死前的回光返照。
他扯动了一下干裂出血口的嘴角,试图做出一个表情,却只牵动了脸上的污垢和憔悴的皱纹,发出更加嘶哑难辨的声音:“你……你竟然……活着……到总堂了……呵呵,真是……没想到呀……”
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眼神在韩青身上逡巡,最终定格在他平静的脸上,那丝微弱的生机迅速被更深的、自嘲般的绝望覆盖:“这……是来送我……最后一程吗?嘿……嘿……不枉……你我师徒……一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与解脱前的古怪平静,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最终的结局。
韩青没有回应他的话,甚至没有试图去解释。
他只是沉默地,一步踏入了那狭窄、污秽、充满绝望气息的囚室。
阴冷、潮湿、浑浊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那浓重的异味让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他脚步未停。
他弯下腰,伸出双手,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丝毫嫌弃,径直穿过马七凌乱的发丝和破败的衣衫,扶住了他瘦骨嶙峋、冰冷僵硬的肩膀和手臂。
“师尊,我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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