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鸿儒是在第三天傍晚遇到叶清歌的。
他像往常一样下楼散步,右手柱了一根檀木杖,忠伯在左边搀扶着,他们踩着青石板小径慢慢挪步。
转过那株老梅树时,他看见前两天看到的楼下姑娘坐在长椅上,正低头翻着一本旧书。
夕阳斜斜地切过她的侧脸,在书页上投下一道暖色的光晕。
沈鸿儒顿了顿,脚步不自觉地放轻。
可青石板上的落叶还是出卖了他——叶清歌听见声响,抬起头来。
“您也来看日落?”
她合上书,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半截长椅。
……………………
沈鸿儒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长椅稍微有点温热,木头被晒了一整天,还残留着太阳的温度。
他瞥见她手里的书,是本泛黄的《本草纲目》,书页边缘卷着毛边,像是被翻过很多次。
“研究草药?”
他问,声音略带沙哑。
她笑了笑,指尖轻轻点着书页上的一幅插图——是金银花,旁边标注着性味归经。
“住院无聊,随便看看。”
沈鸿儒“嗯”了一声,“现在年轻人喜欢研究这个可不多了”
…………………………
远处,住院部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像是有人在天黑前点燃了星星。
风掠过药圃,薄荷的清凉混着晒干的陈皮香,轻轻浮动在两人之间。
过了很久,久到暮色彻底笼罩花园,她才轻声说:“明天应该也是个晴天。”
沈鸿儒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橘红色的云,点了点头。
…………………………
暮色渐沉,晚风裹挟着凉意漫卷而来。
叶清歌不自觉地拢了拢单薄的衣袖,向沈鸿儒微微欠身: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老人含笑点头,目送她离去的背影。
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被风吹得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微微隆起的小腹轮廓。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青石板路尽头,他才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凹凸不平的木纹。
老爷,起风了。
忠伯取来羊绒披肩披在老人肩上,搀着老人缓缓前行。
石板路上落叶沙沙作响,鞋子碾过一片片枯黄的枫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沈鸿儒忽然开口:这姑娘有趣得很,明天...
他顿了顿,像孩子讨要糖果般强调,你务必记得再约她来。
老人的影子在夕阳余晖下拖得很长,忠伯却迟迟没有应答。
沈鸿儒疑惑地侧首,只见跟随自己半辈子的老管家眉头紧锁,嘴唇不停蠕动,仿佛在默念什么。
…………
笃、笃、笃……
檀木手杖敲击青石板的声响惊醒了忠伯。他仓皇抬头,正对上老人锐利的目光。
老爷恕罪,我...
沈鸿儒突然按住他搀扶的手,枯瘦的手指像鹰爪般收紧,
你打小撅屁股我就知道要放什么屁,今日这般魂不守舍...老人眯起眼睛,
莫不是认出那姑娘了?
忠伯喉结滚动,半晌才艰涩道:您...不觉得她眼熟吗?
暮色中,脚步突然停住。
沈鸿儒浑浊的瞳孔微微收缩,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突然被撬开——鹅蛋脸上那双眼,笑起来右颊若隐若现的梨涡,甚至低头时脖颈弯曲的弧度...
像...
老人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像极了夫人怀孕时的模样...
最后一缕夕阳沉入远山,走廊的白炽灯突然亮起。
灯光下,两个老人的影子凝固成僵硬的剪影,而远处病房的玻璃窗上,正映出叶清歌抚摸孕肚的温柔侧影。
………………………………
夜风渐起,卷着几片枯叶旋转飘过。
忠伯下意识将羊绒披肩裹了裹,声音里带着紧绷的警惕:老爷,露气重了,咱们回病房吧。
他加快了脚步,明日我亲自去查查那位姑娘的底细。
沈鸿儒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枯瘦的手指在毯子上拽了拽:你怀疑是有人故意安排?
不得不防啊。
忠伯压低声音,目光警觉地扫过空荡荡的花园。
树影在灯光下张牙舞爪,仿佛藏着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知道您来梅坞镇养病的不过五指之数,偏巧就遇上个与夫人神似的孕妇...
沈鸿儒望着远处病房的灯光,眼前浮现出叶清歌低头浅笑时,右颊那个若隐若现的梨涡——与多年前逝世的夫人简直如出一辙。
忠伯的背脊绷得笔直。
他想起老爷刚成婚那年,有商户把女儿扮成丫鬟塞进沈府;夫人怀孕时,更有人买通产婆想偷龙转凤。
最惊险那次,歹人甚至在参汤里下了药,要不是他机警...
老爷您想,
忠伯弯腰凑近老人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若真是冲着沈家来的,这姑娘怀着身孕就是最好的掩护。
他眼前闪过叶清歌抚摸孕肚时温柔的神情,又硬起心肠道:当年慕山少爷不就是...
够了!
沈鸿儒突然厉声打断,檀木手杖重重敲在青石板上。
枯叶被震得簌簌飞起,又缓缓落在地上。
忠伯立刻噤声。
灯光下,老人沟壑纵横的脸庞像一尊风化的石雕,唯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
半晌,他听见老爷沙哑的声音:查清楚前...别惊动她。
树影婆娑中,两个老人被拉长的身影歪歪扭扭地延伸向住院部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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