讯问室的灯光苍白而刺眼,将赵晓梅脸上每一条泪痕、每一分绝望都照得无所遁形。与之前几次的闪烁其词、恐惧回避不同,这一次,她像是被彻底抽走了所有支撑,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对面墙上的单向玻璃,仿佛能透过它看到自己支离破碎的人生。
林峰没有催促,只是将一杯温水轻轻推到她面前。他知道,最后的堤坝已经崩塌,真相将如洪水般涌出,需要的只是等待那最初的、最艰难的开端。
漫长的沉默后,赵晓梅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我说……我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反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这个家,早就完了。”
她的叙述比上一次更加详尽,也更加残酷。她不仅重复了张建军酒后翻墙入室、试图侵犯她、被她奋力反抗并抓伤的过程,还补充了更多令人心寒的细节:
“……他跑了之后,我抱着小朵,浑身发抖。没过多久,他打电话过来,不是道歉,是威胁!他说,要是我敢告诉国富,或者告诉任何人,他就到处说是我守不住寂寞勾引他,说他手里有……有我们之前一些不清不楚的聊天记录,能证明是我先主动的!让我在村里、在亲戚面前永远抬不起头,让国富恨我一辈子!我……我当时真的怕极了……国富因为孙哥那件事,本来就没原谅我,要是再知道这个,还是他姐夫……我不敢想……”
“那些聊天记录,是真的吗?你和他,之前有过暧昧?”林峰冷静地问,目光如炬。
赵晓梅痛苦地闭上眼,泪水汹涌而出:“有过……就几次……是在国富出差特别久,我心里空落落的时候。建军他……他那时候经常来家里帮忙,说话也体贴……我是一时糊涂,发过一些不妥当的信息。但我发誓,就只有信息!而且很快就清醒了,觉得对不起国富,就跟他断了联系,也明确拒绝了他后来的靠近……可他……他把那些早就断了的聊天记录截下来,当成要挟我的武器……”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我蠢!我活该!可我真的没想过会这样……没想过会把国富逼到这一步……”
这也部分解释了为什么赵晓梅之前不敢说出全部实情——她不仅是受害者,也曾是这段畸形关系中短暂的、不光彩的参与者,她害怕这会让自己的处境更糟,也让李国富承受双重背叛的羞辱。
“李国富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具体过程。”林峰追问。
“是小朵……有一次国富回来,给小朵带了个新书包,小朵很高兴,说‘爸爸真好,不像舅舅,上次晚上来弄得妈妈哭’。国富当时脸色就变了,问我怎么回事。我吓死了,只能撒谎说是孩子做梦看错了,是老鼠吓到我了……但他根本不信。”赵晓梅回忆着,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他那个眼神……冷得吓人。他没再逼问我,但他肯定去查了。后来有一天,他回来,直接跟我说,他知道是建军,问我建军有没有得逞。我哭着说没有,我反抗了。他又问我,建军还做了什么,说过什么。我只好把建军威胁我的事也说了……他听完,一句话没说,转身就出去了。”
“他去找张建军了?”
“嗯……后来我听村里人说,他们在建军店门口吵得很凶,国富让他当众下跪道歉,建军不肯,还说了很多难听话,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但肯定……肯定很伤人。国富回来时,拳头攥得紧紧的,手上还有擦伤。他跟我说,‘这事没完,他必须道歉。’”
林峰立刻想起走访时,有村民含糊提过两人当众冲突。现在证实了。
“后来张建军道歉了吗?”
赵晓梅惨然摇头:“没有……建军躲出去了几天,回来也当没事人一样。国富的姐姐,我大姑子秀英,倒是来找过国富好几次,哭着求他看在亲戚份上,看在她孩子(张建军的外甥,正在准备高考)的份上,别闹大,给建军留点脸,也给她家留点脸。国富一开始不松口,后来……后来可能也是心软,或者觉得闹开了我也没法做人,就说,只要建军亲自来,在我们两家老人面前,给他磕头认错,这事就算过去。”
“张建军去了吗?”
“没有。”赵晓梅的声音低下去,“他一直拖着,找各种借口。秀英姐来来回回哀求,国富给的最后期限是三天……三天到了,建军也没露面,就让他老婆秀英带了两万块钱过来,说是补偿……国富当时就把钱扔地上了。”她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恐惧和了然的悲哀,“就是从那天起,国富好像……变了。他不怎么说话了,抽烟抽得厉害,看人的眼神空空的。我以为他是死心了,认命了……现在想想,他可能是……彻底下了决心。”
决心。杀人的决心。
动机的拼图至此完全清晰:一个为家庭耗尽心力却接连遭遇背叛(妻子与朋友,妻子与姐夫)的男人;一个在乡村熟人社会里面临尊严彻底扫地、成为笑柄的男人;一个连最基本的、象征性的道歉都无法得到的男人;一个被姐姐的哀求、家庭的牵绊、世俗的眼光层层捆绑,却无法宣泄痛苦的男人。所有的愤怒、屈辱、绝望,最终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冲向了那个给他带来最深伤害的源头——张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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