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戈壁深处,一座依托着交通干线建起的大型物流园在夜雨中显得格外庞大而杂乱。雨水冲刷着无数货车的钢铁躯壳,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溪流。远处的探照灯划破雨幕,照亮一排排堆叠的集装箱和简易板房,空气中弥漫着柴油、雨腥和尘埃混合的复杂气味。
林峰和抓捕小组的车辆停在物流园外一公里处的一个废弃加油站里。雨点急促地敲打着车顶。车内气氛凝重,只有无线电里偶尔传来的电流嘶嘶声和压低的确认指令。
“确认目标车辆,红色东风天龙,车牌号对应,停放在C区7排第3个车位。驾驶室有微弱灯光,疑似有人。”先期潜入的侦查员传来信息。
“周围环境?”
“C区在最里面,靠围墙,晚上车少人少。目标车辆旁边有几个空集装箱堆放,地形相对复杂。雨很大,能见度低。”
“目标人物可能持有凶器,极度危险。行动组,按第二方案,左右包抄,封锁车门和可能逃窜方向。狙击观察位就位。务必保证自身安全,同时尽可能活捉。”林峰的声音通过耳麦传到每个队员耳中,冷静而清晰。
“明白!”
“收到!”
雨夜提供了最佳的掩护,也带来了额外的麻烦。黑色的作战服很快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林峰和小吴带着第一小组,从集装箱堆场的阴影中快速穿行,泥水在脚下飞溅。另一组从侧翼迂回。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定着C区那一点微弱的、在雨中晕开的光晕。
距离目标车辆还有五十米。三十米。驾驶室里的灯光忽然熄灭了。
“目标有动静!”耳麦里传来预警。
林峰心一紧,打了个手势,所有人瞬间伏低身体,屏住呼吸。雨声掩盖了大部分声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被拉长。驾驶室的门,没有打开。
“强光,上!”林峰下令。
几道雪亮的强光手电光束瞬间刺破雨幕,交叉锁定那辆红色东风货车的驾驶室。与此同时,数道身影从两侧迅猛扑出,枪口稳稳指向车门和车窗。
“警察!李国富!双手抱头,慢慢下车!”扩音器的声音在空旷的物流区回荡,压过了雨声。
驾驶室里一片死寂。
“重复!李国富!双手抱头下车!你已经被包围了!”
又过了漫长的几秒钟。驾驶室左侧的车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缓缓向内打开一条缝。一双沾满泥污的旧工装鞋踩在了湿漉漉的地面上。然后,一个高大的、微微佝偻的身影,出现在强光交织的光圈中心。
李国富。他看起来比照片上苍老憔悴了十倍。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眼窝深陷,身上那件深蓝色的工装外套皱巴巴的,沾满油渍和灰尘。他没有试图逃跑,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只是缓缓地抬起双手,抱在脑后。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近乎麻木,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透出一种极致的疲惫,以及……一种奇异的、如释重负般的空洞。
林峰第一个冲上去,和另一名队员合力将他控制住,反铐上手铐。冰凉的金属触碰到李国富手腕时,他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依旧沉默。
“李国富,因涉嫌故意杀害张建军,现依法对你执行逮捕。”林峰出示逮捕令,声音在雨夜中格外清晰。
李国富缓缓抬起头,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流下。他的目光与林峰相遇,停留了短暂的一瞬,然后移开,望向漆黑雨幕的深处,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几乎被雨声淹没的声音:“……我等你们,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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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审讯室。灯光依旧苍白。
李国富换上了一身看守所的蓝马甲,坐在审讯椅上,手铐在桌面上反射着冷光。经过初步体检和必要的休息,他看起来精神了一些,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空洞感并未消散。
林峰和小吴坐在他对面。这次审讯,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更像是一场最终的对质与确认。
“李国富,关于张建军被害一案,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林峰开口。
李国富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落在自己戴着手铐的手腕上,声音平稳,甚至有些过于平静:“是我杀的。在村西头河沟里,按进去,淹死的。”
如此直接,出乎意料的干脆。
“为什么杀他?”林峰问。
这一次,李国富沉默了更久。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那双一直空洞的眼睛里,渐渐泛起汹涌的、却又被他死死压制的波澜。他没有像赵晓梅那样痛哭流涕,也没有表现出激烈的愤怒,只是用一种缓慢的、仿佛在陈述别人故事的语调,开始讲述。
他讲了他如何发现妻子和朋友的私情,如何为了家庭和孩子选择原谅。讲了他如何从女儿天真的话语里察觉端倪,如何逼问出更不堪的真相——自己视为亲人的姐夫,竟然趁他不在,深夜翻墙,意图侵犯他的妻子,还用龌龊的把柄威胁。讲了他如何要求一个最起码的道歉而不得,如何在姐姐的泪水和世俗的眼光中步步退让,尊严却一次次被践踏。讲了酒桌上那句恶毒的嘲讽,如何成了点燃最后引信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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