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吗？」老人问。
「像。」仇棱答，「也都不像了。」
他把镜子放下，从保温袋底层掏出一张照片——那张在保险箱里发现的合影：母亲抱着婴儿，背后是槐树。他把照片立在床头，让老人能看到。
「妈说，活下去。」少年声音轻，却一字一顿，「我会活下去，你……也试试。」
老人眼眶泛红，氧气面罩被雾气完全覆盖，像下了一场小雨。他右手动了动，输液管发出轻微晃动。仇棱伸手，与那只手交握——掌心贴掌心，温度交换，却不再炽热，也不再冰冷。
监护仪上的心率逐渐平稳，像一条终于学会平直的线。
06:30，晨曦透进病房。
仇棱松开手，把父亲的手放回被单，像把一段旧时光重新折好。他摘下口罩，露出整张脸——下巴有新鲜划痕，却不再渗血。
「我明天还来。」他说，「还来剃须。」
老人点头，氧气面罩下传来含糊却完整的音节：「好。」
那明把用过的毛巾、剃须刀收进保温袋，又替老人掖了掖被角，动作轻得像怕惊动尘埃。两人一前一后退出病房，门关上的瞬间，走廊灯光照在少年侧脸——
没有眼泪，没有笑意，只有一种被晨光打磨过的平静。
07:00，停车场。
仇棱坐进副驾，把那张照片放在仪表盘，对着朝阳看了很久。那明发动车子，却没急着挂挡，只问：「还好吗？」
「不算好。」少年答，「但也不算坏。」
他侧头，看向她，声音低哑却清晰：「谢谢你给我准备剃须刀。」
「我只是执行。」那明顿了顿，「执行你决定的事。」
仇棱笑了一下，眼尾弯起，却不再带刺：「下次，换我给你准备。」
「准备什么？」
「准备......」他想了想，「准备一杯温水，一块热毛巾，还有——」他抬手，覆在她手背，「一句对不起。」
那明指尖微顿，却没有抽回，只「嗯」了一声：「我收下了。」
车驶出医院，汇入早高峰。仇棱把车窗降下一条缝，风灌进来，带着初秋的凉。他伸手，对着后视镜，比了个「OK」——
像对过去告别，也像对未来打招呼。
腕表倒计时默默跳转——【167:23:59】
距离 25 岁，还有 167 天，也是他与父亲、与母亲、与自己，重新学会相处的 167 次日出。
——不是原谅，是算了；
——不是和解，是继续活。
晨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像给黑夜守最后一班岗。少年深吸一口气，对着太阳，轻声开口：
「妈，我答应你。」
「爸，我替你说对不起。」
「我自己，我原谅你了。」
风掠过，照片在仪表盘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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