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秋低头,看第八枚铜铃——
龙纹凹陷处,刻着一行极细的满文,她却一眼认出:阿克敦。
她的名字,他的名,被同一滴血铸进铜铃,像被历史按在一起的手印。
她伸手,去碰那枚铃,指尖刚触及,铃身却自己裂开,分成两半,一半滚到她掌心,一半滚到老人胸口,像完成一场交接。裂口处,掉出一粒细小金粉,落在老人唇上,像给死者点了一颗朱砂痣。
铃声戛然而止,世界恢复声音:风、雪、车笛、人声,像被谁突然扭大音量。医护人员冲上来,把她从尸体旁拉开,她却不挣扎,只怔怔看着掌心那半枚铜铃——
龙纹朝内,满文朝外,像一块被掰开的骨。
派出所做笔录,她语无伦次,只反复一句:“她是替我死的。”民警面面相觑,监控却显示——
老太太确实扑过来推开了她,电动车司机车速53,闯红灯全责。
监控里,老人被撞飞瞬间,嘴里喊出一句满语,声音被车笛盖过,读唇专家也无法翻译。只有林知秋知道,那是:
“Hūwaliyasun be nakūra!”(别让伪血再往前!)
笔录结束,民警递给她一份《死亡确认书》,她却签不下名字——
笔尖在纸上颤抖,写出来的不是“林知秋”,而是“胤禛雪”。她猛地扔笔,抱头蹲地,像被谁当头一棒。
凌晨两点,她回到胡同。院门虚掩,老太太屋里亮着一盏煤油灯,灯芯燃得极高,像等主人回家。她推门,屋里空得能听见回声,却在门槛上,看见一排铜铃——
七枚小,一枚半裂,龙纹统一朝北,像给地府指路。
她跪下去,把八枚铜铃并排摆好,额头抵地,终于哭出声音。哭声卡在喉咙,变成满语,像有人借她嘴,念给地下的耳朵:
“Suwe be aliha baitalabure be nakūra!”(你们休想夺走我肩负的使命!)
话音落下,八枚铜铃同时发出“叮——”一声长响,像八口钟同时被敲响。铃声里,她眼泪再次决堤——金色,滚烫,落地成铃,却再没凝固,而是迅速渗入地砖,像被大地喝掉。
铃声停止,世界安静。她抬头,看镜子——
镜中人却长发及腰,穿石青色旗装,对她笑,唇形无声:
“别忘了,第八枚,是阿克敦。”
她抬手,摸自己光头,指尖触到一粒金粉,细小却闪。她轻轻吹了口气,金粉飞起,在空中迅速聚拢,排成最后一行满文——
“旗魂未冷。”
然后,风一吹,散了。
窗外,雪停了,月亮从云缝探出,月光落在八枚铜铃上,反射出幽绿的光,像给地宫指路的灯。她跪在地上,把半枚裂铃贴近心口,轻声喊出一个名字:
“阿克敦。”
铜铃回应她,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同时张开无数张嘴唇: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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