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萤涧的夜,是粘稠的、活着的黑暗。白日里斑斓诡异的荧光苔藓和毒蕈,此刻如同蛰伏的兽眼,在嶙峋怪石和朽木腐枝间幽幽闪烁,吞吐着带有甜腥腐败气息的薄雾。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与某种奇异植物汁液混合的刺鼻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湿棉花。
露薇悬浮在离地寸许的半空,银发在黯淡的微光下流淌着水银般的光泽,警惕地扫视着这片被遗忘的、自然与某种人工污染扭曲纠缠的绝地。她纤细的手指微微蜷曲,几片边缘已染上细微灰败的月光花瓣虚虚环绕身周,随时准备化作最锋利的刃。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地上那个被荆棘藤蔓紧紧缠绕、几乎失去生息的少年身上。
林夏。那个莽撞、愚蠢、却又在祭坛广场上爆发出惊人意志力的人类少年。
他此刻的状态糟糕透顶。肩胛处被噬灵兽洞穿的伤口,虽然被她用本体花瓣融入暂时封住,阻止了黯晶污染的进一步侵蚀,但那狰狞的创口边缘,新生的皮肤下,银色的脉络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正缓慢而坚定地向上蔓延。更糟糕的是那些缠绕他身体的荆棘——它们并非普通的植物。
这些荆棘通体呈现一种病态的暗紫色,表皮覆盖着细密的、金属般的鳞片,尖端生着尖锐的黑刺,深深扎入林夏的皮肉。每一次荆棘的蠕动,都伴随着林夏身体无意识的抽搐和低低的痛哼。更诡异的是,那些扎入他体内的黑刺尖端,竟开出了极其微小的、不断开合的黑色花苞,发出若有若无、令人头皮发麻的吮吸声——它们在贪婪地汲取林夏的生命力,同时将一种冰冷、污秽的毒素注入他的血液。荆棘的根系,则深深扎入这片被污染的土地,如同无数条输送毒液的管道。
露薇厌恶地皱紧眉头。这些变异荆棘,分明是黯晶污染与本地某种嗜血藤蔓媾和的产物,是“灵研会”那些亵渎自然行为的又一铁证。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林夏的生命之火正在这些毒刺的吮吸下迅速黯淡。他苍白如纸的脸上,冷汗混合着泥污,眉头紧锁,嘴唇翕动,似乎在无声地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意识早已沉入无边的黑暗。
“麻烦的人类……”露薇低语,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契约烙印在掌心微微发烫,传递着林夏濒死的虚弱感,也牵扯着她自身的本源。她并非真想救他,只是……契约的存在,让林夏的死亡同样会给她带来不可预知的反噬。更重要的是,那个巫婆嘶哑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去腐萤涧…找白鸦…问他苍曜怎么死的!”
苍曜……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剐过露薇尘封的记忆。导师……那个曾经如阳光般温暖、指引她掌握自然之力的身影,为何会与带来无尽黑暗的“夜魇”联系在一起?白鸦,那个在祠堂中伪装文书、又在混乱中用蓝蝶指引他们来到此地的神秘药师,似乎知道一切。
林夏,是找到白鸦的关键钥匙。他不能死在这里,至少,在解开这些谜团之前不能。
露薇深吸一口气,涧底污浊的空气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恶心。她缓缓降落,赤足悬停在距离林夏一步之遥、布满湿滑苔藓的地面上。几片护身的花瓣在她意念驱动下,旋转着飞向那些缠绕林夏的毒刺荆棘。
“嗤——!”
花瓣与荆棘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如同金属刮擦玻璃。花瓣边缘的银光锐利无匹,轻易切开了几根较细的藤蔓,但那些覆盖着金属鳞片的主藤却异常坚韧,黑刺上的小花苞更是猛地张开,喷出一股带着黯晶微粒的紫黑色毒雾,瞬间侵蚀了花瓣的光芒,使其迅速黯淡、枯萎。
露薇闷哼一声,倒退半步,发梢那缕灰白似乎又蔓延了一丝。这荆棘的污染毒性远超预期,直接对抗消耗太大。她眼神一凛,改变了策略。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快速勾勒出几个繁复的银色符文,符文成型后并未攻击荆棘,而是轻盈地飘落,融入林夏身下的土地。
“嗡……”
地面微不可察地震动了一下。泥土中,几缕极其微弱、几乎被黯晶彻底压制的自然灵力被符文强行唤醒、汇聚。它们并非去攻击荆棘,而是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贪婪的根系,如同最灵巧的织女,在林夏身体与冰冷地面之间,编织出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微弱暖意的淡绿色光膜。
**大地抚慰**。一个最基础的、用于缓解伤痛的自然法术。此刻施放出来却异常艰难。腐萤涧的土地早已病入膏肓,露薇必须耗费比平时多数倍的心神,才能从这片被深度污染的土地中榨取出这一点点可怜的、相对“干净”的生机。光膜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隔绝着地面传来的更深沉的阴冷和毒素,同时将一丝微弱但纯粹的暖流,缓缓注入林夏濒临枯竭的躯体。
效果微乎其微,但至少让林夏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丝,濒死的抽气声也平缓了少许。这给了露薇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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