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灵泉的嗡鸣不再是声音,而是震颤。露薇跪在冰冷流光的泉眼边缘,指尖下的金属地面传来规律的搏动,如同大地深埋的心脏被套上齿轮枷锁。她已看不见泉中翻涌的银蓝光流,也闻不到那股混合了铁锈与月露的奇异气息,甚至连林夏残留在空气中的血腥味也彻底消失。世界坍缩成一片虚无的黑暗,唯有掌心紧贴的金属传递着真实的、冷酷的脉动,以及指腹下林夏残躯的温度——那具正在分崩离析的身体,是她与这世界最后的、绝望的连接。
“林夏!”露薇嘶喊,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只能感到声带撕裂的震动,以及喉咙深处涌上的铁锈味。她摸索着,手掌触到他碎裂的肩胛骨。曾经妖化凸起的晶刺如今软化成黏腻的胶质,混着滚烫的血液和闪烁的晶尘,正从她指缝中飞速流逝。她触摸到他妖化的右臂——那曾是纠缠着月光脉络与黯晶棱柱的异化肢体,此刻却如一朵彻底盛开的冰晶莲花。巨大的花瓣由半透明的黯晶构成,内里流淌着融化的月华,莲心深处,一点炽白的光核正在疯狂搏动。每一次搏动,莲瓣便剥落一片,化作飞旋的晶尘风暴,被泉眼贪婪地吸入。
这就是他的选择?将最后一点血肉,最后一点灵魂,都喂给这冰冷的机器?露薇的指尖在颤抖。她触不到林夏的呼吸,也触不到他的心跳。那具躯壳正在快速失去所有“生”的迹象,变得像一块冷却的、正在风化的矿石。
“不…不能这样…”她俯身,徒劳地想用身体堵住泉眼。额前灰白的长发垂落,发梢触及林夏的胸口。就在那瞬间,一股微弱但尖锐的刺痛顺着发丝传来——不是泉眼的吸力,而是源于林夏胸前那本几乎与他血肉融为一体的祖母血书!
那本由祖母忏悔书页折叠而成的“书”,此刻如同有了生命。发黄的纸页在晶尘风暴中急速翻飞,上面干涸的暗红字迹竟如活蛇般游动起来,脱离纸面,化作细密的血色丝线,逆着晶尘风暴的方向,狠狠扎进露薇触碰林夏的指尖!
“呃啊——!”露薇猛地缩手,剧痛让她短暂地“看见”了幻象——不是图像,是纯粹由痛苦传递的感知碎片:一个年轻的女子(祖母林素衣)跪在同样的月下,手持骨刃,颤抖着划开一个昏迷男子的胸膛(年轻的苍曜),剥离出一团扭曲蠕动的黑色阴影(夜魇魇的本源)。剥离的痛苦如此真实,如同此刻指尖被灼烧啃噬。血书在“尖叫”,那些游动的血字是祖母迟来了几十年的、无法言说的悔恨与剧痛,它们正试图通过露薇的身体这个导体,涌向泉眼深处的林夏!
“祖母…你也要阻止他?”露薇心中剧震。这血书并非遗物,而是最后的封印,是祖母为阻止林夏彻底妖化或献祭而埋下的保险!它感应到宿主濒临消逝,正不顾一切地释放着祖母的执念——保护林夏,哪怕代价是毁掉这最后的救赎希望!
与此同时,泉眼的吸力骤然加剧。林夏的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更多的晶片剥离。露薇手腕上的契约锁链自动显现,但不再是银亮的束缚,而是爬满了幽蓝的毒刺。锁链的另一端深深扎入林夏的心脏部位(那里已无血肉,只有搏动的光核)。每一次泉眼对林夏的吞噬,都通过锁链将等量的、被剥离生机的“死亡”反噬给露薇!
露薇的身体剧烈颤抖。左肩的旧伤(噬灵兽所留)瞬间溃烂流脓,发梢的灰白如墨汁入水般向头皮疯狂蔓延,更可怕的是,她仅存的触觉也在被剥夺!指尖对金属地面的感知开始模糊、失真,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油脂。对林夏残躯温度的感知也在迅速冷却、远离。她正在滑向真正的、无感的虚无深渊!
“代价…这就是最后的共生代价…”露薇绝望地想。林夏在献祭自己的“存在”,而她则在同步承受“存在”被抹除的酷刑!契约这双刃剑,正将他们拖向万劫不复的共同湮灭。
就在触感即将彻底断绝的临界点,一只冰冷的手突然覆盖在她紧抓林夏残躯的手背上。那触感坚硬、光滑,如同最上等的黯晶矿石,却带着一丝诡异的暖意。
露薇残存的触觉瞬间被这突兀的接触激活!她“感觉”到来者。
不是灵械的冰冷金属,也不是深海族的潮湿滑腻。这触感…带着旧日尘埃的气息,混合着干枯草药与陈年书卷的味道,遥远而熟悉。
那只手微微用力,按住了她因反噬而颤抖的手,也按住了那本躁动、释放着祖母痛苦的血书。
“够了,薇儿。”一个声音直接在露薇的残识中响起,并非通过听觉,而是通过那只手传递的、直达灵魂的冰冷震颤。“他的路,该由他自己走完。你的路…也不该止于此。”
露薇残存的意识剧烈震荡。这声音…这触感…是苍曜!不是夜魇魇那裹挟着无尽黑暗与暴戾的低语,而是剥离了所有扭曲后,属于她最初导师的那份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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