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感觉自己在下坠。
不是坠落深渊,也不是坠向大地,而是坠向“无”的本身。
当星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将那抹来自熟悉世界的最后光芒彻底掐灭时,他所认知的一切——声音、光线、温度、方向,甚至包括自身存在的实感——都开始被一种绝对的“空无”迅速剥离、吞噬。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刻度,只有一片混沌、粘稠、仿佛能吸收所有能量与信息的“黑暗”。这并非视觉上的黑,而是感知层面上的彻底“无响应”。他的身体像是在某种密度极高的非液体中悬浮,又像是被拆解成了最基本的粒子,散落在无边无际的“无”之中。星门强制传送带来的撕裂感尚未完全消退,此刻又被这种万物归寂的静默所取代,一种比任何实质性的疼痛更令人恐惧的窒息感攫住了他的意识核心。
“艾薇?”他在意念中呼喊,声音(如果思维也能算声音的话)离他而去,却没有产生任何回响,如同石子投入不见底的古井,连落水声都吝于给予。
没有回应。与他共同使用这具身躯的艾薇·影歌,那位星灵遗裔的意识,仿佛彻底沉寂了,或者说,被这片虚无更有效地“屏蔽”了。他们之间那由星髓与月光晶莲勉强维系的精神链接,此刻变得如同风中之烛,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
孤独。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星际尘埃,渗入他意识的每一个缝隙。他尝试回忆,回忆青苔村带着艾草味的烟火气,回忆月光花海摇曳的银色光芒,回忆露薇指尖流淌的治愈之力带着的淡淡花香,回忆灵械城齿轮转动的轰鸣……但那些鲜明的记忆,此刻像是褪色的画卷,色彩正在被周围的虚无快速吸走,细节变得模糊不清。
【记忆正在被侵蚀。】一个冰冷的认知浮现在他心头。
这不是简单的遗忘,而是某种存在层面上的“抹除”。这片虚无,似乎在以记忆和情感为食。
他试图调动体内的力量。右臂的月光黯晶莲曾是融合了异星科技与花仙妖本源的神奇造物,此刻却如同沉睡的死物,对它的呼唤石沉大海。与露薇缔结的共生契约,那曾经炽热、时而刺痛、时而温暖的链接,此刻也感觉不到了,仿佛隔了无数个光年的距离,以及无数层无法穿透的隔膜。就连那纠缠他许久、作为力量代价的黯晶污染,也失去了踪迹——并非被净化,而是连同他自身的存在感,一起被这虚无“同化”着。
恐慌开始如藤蔓般缠绕他的理智。他“挥舞”着并不存在的四肢,试图在这片“无”中找到一个着力点,哪怕只是激起一丝涟漪。但什么都没有。他的努力如同在真空中挥拳,徒劳且可笑。
【我会消失。】这个念头带着绝对的寒意,穿透了他所有的心理防御。【不是死亡,而是从未存在过。连同我的记忆,我的情感,我的一切……都被这里吞噬,化为乌有。】
就在这时,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虚无淹没的牵引感,从他意识的最深处传来。
那感觉……并非来自艾薇,也并非来自契约或晶莲。它更古老,更飘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像是……像是很久以前,某个朔月之夜,在青苔村祠堂,他怀中那干枯的月光花瓣香囊渗出的血色露珠所带来的悸动。又像是穿越遗忘之森时,树翁那苍老而悲悯的低语在灵魂中留下的回响。
这丝牵引感太微弱了,在磅礴的虚无压迫下,随时可能断绝。但它确实存在,像是一根看不见的蛛丝,在绝对的无中,为他标示出一个极其模糊的“方向”。
他凝聚起正在涣散的意志,不顾那虚无对思维的侵蚀带来的、如同灵魂被砂纸打磨的痛苦,拼命地追逐着那一丝感应。这过程像是在浓稠的沥青中游泳,每前进一丝意念的距离,都需要耗费巨大的精神力量,并且伴随着记忆碎片被更快剥离的代价。他感觉自己在变小,在变淡,构成“林夏”这个个体的无数过往正在流失。
【坚持住……】他对自己说,但连这个声音都在变得空洞。【必须……抓住……】
为了什么?为了找到回去的路?为了救回露薇?为了阻止“园丁”?这些曾经清晰无比的目标,此刻在虚无的侵蚀下,也变得有些模糊,动机不再像最初那样鲜明强烈。支撑他的,更像是一种本能,一种生命拒绝归于彻底寂灭的本能。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那永恒的“无”彻底溶解,那根细微的“蛛丝”也即将崩断的刹那——
“……林……夏……”
一个声音。
极其遥远,仿佛来自万古之前,又仿佛来自他心海的最深处。缥缈,虚幻,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屏障的温暖力量。
是露薇的声音。
不是通过契约,不是通过任何已知的能量通道,而是直接响彻在他的意识本源,如同在绝对寂静的宇宙真空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心跳。
这一声呼唤,像是一点星火,落入了即将熄灭的灰烬。那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的牵引感,骤然变得清晰了一丝!虽然依旧细若游毛,但它真实地“连接”着某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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