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意识,跟随着由守夜人力量凝聚而成的微弱光标,在无边无际的记忆之海中艰难前行。这里并非蔚蓝海洋,而是一片由无数破碎画面、扭曲声音、冻结的情感以及流淌的思绪构成的混沌之域。色彩在这里失去意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被彻底打碎,唯有强烈的情绪如同暗流,随时可能将闯入者卷入某个记忆片段形成的旋涡,体验一遍那早已被遗忘的悲喜。
他已经见识了太多:童年赵乾在灵研会严苛训练下的恐惧与挣扎,祖母在实验室深处面对花仙妖残肢时一闪而过的愧疚,白鸦在写下那份关键实验记录时笔尖的颤抖,夜魇魇(或者说,曾经的苍曜)在人性被剥离瞬间那无声的呐喊,树翁千年孤守的寂寞,甚至还有露薇在封印中做的那些光怪陆离、夹杂着对自由渴望与对人类憎恶的梦……这些记忆碎片如同冰屑,不断刮擦着他的意识,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冷与疲惫。他必须时刻紧守心神,提醒自己“林夏”是谁,为何而来,否则极易在这信息的洪流中迷失自我,成为记忆之海又一缕无意识的漂泊者。
导航的光标来自那位神秘的守夜人。在进入记忆海深处前,守夜人那模糊的身影曾告诫他:“记住,旅者,你即将触碰的,是这个世界最深的伤疤,是‘园丁’系统诞生的根源。真相往往比虚构更残酷,尤其是当这真相由绝望铸就。保持你的意志,否则,你不仅救不回你的花仙妖,连你自己也会被那古老的绝望吞噬。”
此刻,光标指向一片异常沉静、却散发着巨大引力的区域。与其他躁动混乱的记忆碎片不同,这片区域像一块巨大的、暗沉的琥珀,内部凝固着某种极其沉重、足以让时空都为之扭曲的情绪。林夏能感觉到,露薇残留的灵性痕迹,如同被蛛网缠绕的萤火,正微弱地指向这片琥珀的中心。
“就是这里了……”林夏凝聚意识,小心翼翼地触碰那片暗沉区域。
没有预想中的剧烈冲击,反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缓慢的浸没感。他的视野被一片昏黄的光芒取代,仿佛透过一层厚厚的、沾满灰尘的玻璃观察过去。
他“看”到了一个地方——那并非后世被污染的腐化圣所,而是它最初的模样,甚至更早。这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穹窿,天然形成,却明显经过人工的修整。穹隆中央,并非泉水,而是一口深邃的、仿佛通往星球心脏的“井”。井口边缘铭刻着古老而复杂的花仙妖符文,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银色光辉,与林夏在月光花海感受到的露薇本源力量同源。井中氤氲出的,是磅礴到令人心悸的生命能量,那是……永恒之泉最初、最纯粹的模样?或者说,是它的“源头”?
然而,与这神圣景象格格不入的,是笼罩整个穹隆的绝望氛围。
井口周围,布满了狰狞的、结合了粗糙机械与黯晶科技的装置——显然是灵研会早期的手笔。这些装置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井口的古老符文上,不断抽取着井中散逸的能量,同时又将一些污浊的、暗紫色的黯晶能量试图反向注入井中,但似乎被井本身的力量排斥着,形成一种僵持。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臭氧味、金属锈蚀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花仙妖的清甜血气。
两拨人,或者说,两个阵营的代表,正隔着那口生命之井,紧张地对峙着。
一边,是三位身着灵研会早期深蓝色制服的人。为首者,是一位头发已然花白、面容憔悴但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的老者。他的制服上佩戴着创始人的徽记——林夏在祖母的遗物中见过类似的图案,但这位老者的气质更加冷硬、决绝。他身边站着两位助手,其中一位年轻的女研究员,脸色苍白,手中紧紧攥着一份数据板,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另一位则是身材魁梧的护卫,手持一把闪烁着不稳定能量的武器,警惕地盯着对面。
而另一边……
林夏的心猛地一抽。
那是三位花仙妖。她们的身上散发着远比露薇更加古老、更加磅礴的灵气,但同时也缠绕着触目惊心的伤痕与疲惫。为首的那位女性花仙妖,容颜绝世,却带着一种玉石将碎的凄美。她的长发如同流淌的月光,发梢却已染上了不祥的灰败之色。最让林夏感到窒息的是,她的容貌,与露薇有着七分相似,但眉眼间是露薇从未有过的、属于王者的威严与深沉的悲悯。她,应该就是露薇和艾薇的母亲,最后的月光花仙妖女王。
女王身后,站着两位长老模样的花仙妖,一位面容刚毅的男性,一位气质温婉的女性,他们都受了伤,灵光黯淡,看向灵研会众人的眼神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被现实碾碎后的无力感。
“月霓女王,”灵研会的老者,被称为“陈会长”,声音沙哑地打破了沉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生锈的喉咙里挤出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外面的世界正在崩溃。黯晶瘟疫的变异速度超出了所有模型预测。常规的净化手段已经失效,我们失去了三座大型庇护所……数百万人在哀嚎中死去,然后变成传播瘟疫的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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