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爷爷林德旺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一张脸黑得像锅底。他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却遮不住那双浑浊眼睛里射出的寒光。
林晚站在堂屋中央,脊背挺得笔直。
她左边站着母亲王秀英,右手紧紧攥着两个妹妹的手——林晓和林曦都被叫过来了,两个丫头吓得脸色发白,身子微微发抖。
对面,大伯林建军和二伯林建国分坐两旁。大伯母赵金花和二伯母孙小梅站在丈夫身后,眼神像刀子一样剐着林晚。
林小娟没出来,还在厢房里哭。
“老三家的。”林德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们真想分家?”
这话是问王秀英的。
按照规矩,这种大事该由当家男人来说。可林建民在县城,一个月才回来一次。
王秀英紧张得手都在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爷。”林晚上前半步,挡在母亲身前,“是我要分家。”
“你?”林德旺眯起眼,“一个丫头片子,轮得到你说话?”
“我十六了。”林晚平静地说,“按村里规矩,能顶半个劳力。这些年,我干的活不比谁少。”
这话堵得林德旺一噎。
确实,林晚从十岁起就开始喂猪、洗衣、打猪草。林小娟十六了还十指不沾阳春水,林晚却已经当了六年劳力。
“那也不是你说了算!”林建军猛地一拍桌子,“这个家,还轮不到你一个小辈做主!”
林晚转头看向大伯。
前世,这个大伯最会装腔作势。表面上一副“我是老大我当家”的样子,实际上只想占便宜。父亲寄回来的钱,他借得最多,还得最少。
“大伯。”林晚从怀里掏出那个小本子,“既然您说您能做主,那咱们先算算账?”
她把本子翻开,第一页摊开在桌上。
“1980年3月15日,我爸寄回三十五块钱。第二天,您来找奶,说想买化肥,借走二十块。”
林建军脸色一变。
“1980年6月20日,我爸又寄回三十五块。您说志强哥要交学费,借走十五块。”
“1980年9月……”
林晚一桩桩、一件件,念得清清楚楚。
每念一条,林建军的脸就白一分。
“五年下来,您一共从家里借走八百六十五块钱。”林晚合上本子,“按三分利算,连本带利该还一千一百二十四块八毛。”
堂屋里一片死寂。
连林德旺都忘了抽烟,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本子。
“你、你胡说什么!”林建军猛地站起来,“我什么时候借过那么多!”
“借条都在。”林晚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条——那是她昨晚在空间里,用百倍时间回忆、默写出来的前世见过的借条内容。
当然,原件早被大伯销毁了。
但她写得足够详细:时间、金额、用途、见证人。
有些连林建军自己都忘了。
“1981年春节,您借五十块钱给志强哥买新衣服,说是要去相亲。”林晚拿起其中一张,“见证人是村东头的李会计,他当时来家里喝酒,您当着面说的。”
林建军脸色煞白。
李会计确实来过,他确实说过这话。
“这、这不能算……”他声音发虚。
“为什么不能算?”林晚反问,“借钱不用还?那国家还要银行干什么?”
她又看向二伯林建国。
“二伯,您借得少点,但也有四百三十七块五。”她又翻开本子另一页,“最大一笔是去年秋天,您说想买辆二手自行车,借走一百二。当时奶不同意,您跪下来求的。”
林建国的脸也白了。
“你……你一个小丫头,哪来这些账?”他强撑着问。
“晚上睡不着,一笔一笔记的。”林晚说,“我怕忘了,怕我爸辛辛苦苦挣的钱,最后都不知道花哪儿去了。”
这话说得诛心。
王秀英的眼泪掉下来了。
是啊,丈夫在木材厂,干的都是重体力活。夏天一身痱子,冬天满手冻疮。一个月四十二块五,自己只留七块五吃饭,剩下的全寄回家。
结果呢?
全进了大哥二哥的口袋。
她的三个女儿,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林晓的鞋子破得露脚趾,补了又补。林曦冬天没棉袄,冻得直哆嗦。
而大伯家的林志强,能穿的确良衬衫。
二伯家的林志远,能骑崭新的自行车。
凭什么?
王秀英忽然不抖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女儿身边,声音虽然还带着颤,却异常清晰:“爹,娘,这账……该算。”
林德旺手里的烟袋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看三儿媳,又看看那个一向老实巴交、从不敢大声说话的三孙女。
忽然觉得,这个家,真的要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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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
堂屋里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最后还是林德旺先开口:“就算……就算他们借了钱,那也是兄弟之间互相帮衬。老三在城里,帮衬帮衬兄弟,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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