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八,晨雾还未完全散去,镇上的广播喇叭就响了。
先是《东方红》的旋律,然后是一个字正腔圆的女声:“通知,通知。县妇联‘妇女创业就业’示范点名单公布。我镇‘晚秀坊’绣品店入选,特此祝贺……”
声音在清晨的空气里传得很远,惊起了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向天空。
林晚正在后院打水洗脸,听见广播,手里的木瓢“哐当”一声掉进井里。她愣在那里,直到冰冷的井水溅到脸上,才回过神来。
“晚晚!听见了吗?”王秀英从厨房冲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眼圈已经红了,“咱们……咱们入选了!”
林晚抹了把脸上的水,想笑,却先掉下泪来。不是难过,是那种憋了很久的气,终于长长舒出来的释然。
前店传来拍门声,是邻居刘婶,手里拎着一篮子鸡蛋:“秀英!晚晚!恭喜啊!咱们这条街,头一回有店上广播!”
接着是赵奶奶,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姑娘,我听见了……听见了……”
然后是街坊四邻,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道贺。小小的“晚秀坊”门口,第一次挤满了人。
林晚站在柜台后,看着一张张真诚的笑脸,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她想起刚开店时那些审视的目光,那些“外地人滚回去”的纸条,那些冷言冷语。
现在,变了。
不是她变了,是时间变了,是她们做的事,让一些人改变了看法。
“谢谢,谢谢大家。”她一遍遍说,“都是大家支持。”
王秀英煮了一大锅红糖水,用粗瓷碗盛了,一碗碗递出去。热气腾腾的,在清晨寒冷的空气里,凝结成白雾。
热闹持续了一上午。等人都散去,店里终于安静下来。林晚靠在柜台边,看着一地狼藉——打翻的茶水,踩脏的地面,还有满屋子的欢声笑语留下的余温。
“累吗?”王秀英走过来,递过一碗红糖水。
林晚接过,慢慢喝着。甜的,一直甜到心里。
“妈,您说……”她轻声问,“咱们这算……站稳脚跟了吗?”
王秀英想了想,摇头:“不算。”
林晚抬眼。
“树要站稳,得根扎得深。”王秀英说,“咱们现在,只是发了新芽。根还浅着呢,一场大风,就能吹倒。”
这话像盆冷水,浇醒了林晚的兴奋。是啊,一个名头而已。真正的根基,是手艺,是口碑,是那些实实在在的东西。
“您说得对。”她放下碗,“咱们得把根扎深。”
正说着,店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张老板,手里拎着个红纸包。
“林老板!恭喜恭喜!”他满脸堆笑,“我一早就听见广播了!咱们这合作,真是找对了!”
林晚接过红纸包,里面是两块上好的布料:“张老板太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张老板搓着手,“那个……供销社的订单,第一批货我赶出来了,您看看?”
他从自行车后座卸下纸箱。林晚打开检查,一百条手帕,五十条围巾,整整齐齐,质量比上一批还好。
“张老板费心了。”
“应该的!”张老板压低声音,“林老板,现在你们是妇联的示范点了,这名头好用。我听说……县招待所也在找供应商,咱们要不要……”
林晚心里一动。县招待所,那是接待上级领导、外宾的地方。如果能成为他们的供应商,不只是生意,更是招牌。
“消息可靠?”
“可靠!我小舅子在招待所当采购。”张老板说,“他说所长看了展览,对你们那幅《百鸟朝凤》印象深刻。如果能做一批有特色的客房用品……”
林晚快速思考。招待所要的东西,和普通顾客不同——要高档,要有特色,要能代表本地文化。
“张老板,您回去问问,具体有什么要求。我们这边,准备几套设计方案。”
“好嘞!我这就去!”
送走张老板,林晚立刻开始构思。招待所客房,需要什么?床旗、靠垫、桌旗、纸巾盒套……这些都可以用刺绣和扎染来做。
但最重要的是主题。要体现本地特色,又要有艺术感。
她翻开那本《经济地理》,找到本县的章节。上面记载着本地的历史——古战场,名人故里,还有……石榴。
对,石榴。本地以石榴闻名,有“石榴之乡”的美誉。石榴寓意多子多福,团圆美满,颜色也喜庆。
“妈,”她叫来王秀英,“咱们做个‘石榴花开’系列,怎么样?”
王秀英眼睛亮了:“石榴好!你姥姥教过我石榴的绣法——石榴籽要用打籽绣,一粒一粒,像真的石榴籽。”
“那就这个系列。”林晚拍板,“做一套客房用品,再搭配些小件。颜色要喜庆,但不要太俗。”
母女俩说干就干。林晚画设计图,王秀英配丝线。她们选了大红的底布,但不用全红,而是用了从深红到浅粉的渐变。石榴花用金线勾边,石榴籽用打籽绣,一粒粒凸起,在光线下会泛着细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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