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后的第七天,青河县城已经逐渐从那种全民屏息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菜市场的喧嚣回归了,麻将馆的搓牌声又响到深夜,街边冷饮摊前聚满了对答案、估分数、议论填报志愿的毕业生。
但晚秀坊里的空气,却随着高考压力的散去,反而变得更加紧绷。悬在头顶的剑,终于要落下了。
傍晚时分,林建民送走最后一位定制绣品的客人,正要关上店门,一辆黑色轿车无声地停在了门口。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正是之前几次电话联系过的华艺文化投资公司项目经理,姓赵,三十多岁,穿着合身的商务休闲装,脸上是职业化的笑容。另一个年纪稍长,约莫五十岁,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沉稳,手里拿着一个深棕色的公文包。
“林老板,打扰了。”赵经理上前一步,笑容可掬,“高考结束了,想必令千金可以松口气了。这位是我们华艺的张副总,专程从市里过来,想和林老板、还有林晚同学,当面聊一聊未来的合作可能。”
林建民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勉强维持着客气:“赵经理,张总,里面请。不过晚晚她……考完试有点累,这几天在家休息,不一定方便见客。”
“理解,理解。”张副总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我们先和林老板谈谈也一样。有些想法,还是面对面沟通更清楚。”
三人进了店堂后的小会客室。王秀英端上茶水,手有些微抖。她看了一眼丈夫,林建民对她轻轻摇头,示意她先出去。
茶水氤氲的热气中,张副总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林老板,我们华艺对晚秀坊的关注,是真诚且长期的。之前可能有些沟通上的误会,让您和家里感到压力,我代表公司致歉。”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高考结束,正是规划未来的关键节点。我们对林晚同学的才华非常欣赏,不仅是刺绣技艺上的,更是她展现出的规划能力和头脑。这样的年轻人,值得更好的平台和资源。”
林建民握紧了茶杯:“张总的意思是……”
“我们华艺,愿意以最优惠的条件,对晚秀坊进行战略投资。”张副总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厚厚的意向书草案,放在桌上,“不只是资金注入,更重要的是资源整合。我们可以帮助晚秀坊建立品牌体系,拓展高端定制和文创产品线,打通线上销售渠道,甚至对接海外展览和收藏机构。林晚同学,可以作为我们重点打造的青年非遗传承人IP,未来无论是深造、创业、还是从事相关行业,华艺都会提供全方位的支持。”
条件听起来极其诱人。赵经理在一旁补充细节,提到具体的资金数额、股权比例、品牌推广计划,甚至提到了可以为林晚争取某顶尖大学相关专业的特招推荐名额。
林建民听着,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这些条件,任何一个单独拎出来,都是他们这样的小作坊不敢想象的机遇。有了这些,晚秀坊或许真的能摆脱眼前的困境,走上一条光鲜的康庄大道。晚晚的未来,似乎也会一片坦途。
但他没有忘记女儿之前斩钉截铁的话,也没有忘记这些资本笑脸背后可能藏着的东西。
“张总,赵经理,感谢您二位这么看得起我们这小店。”林建民斟酌着词句,“不过,这么大的事,我们一家需要时间商量。晚晚刚考完,我们也想听听她的想法。这意向书……我们能先看看,过几天再答复吗?”
张副总笑容不变,眼神却深了些:“当然,应该的。不过林老板,商场如战场,时机也很重要。我们华艺的诚意和资源有限,这个合作窗口,不会一直开着。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我听说,县里市里有些人对晚秀坊的发展,似乎另有想法?胡美凤老师的名头,在工艺美术圈里,还是很有影响力的。如果晚秀坊不能尽快明确方向、壮大自身,将来在资源分配、项目申报甚至‘示范单位’的考评上,恐怕会有些被动的局面啊。”
软硬兼施。胡萝卜和大棒一起摆在了面前。
林建民后背渗出了冷汗,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我明白,我们会尽快商量。”
送走华艺的人,林建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王秀英从里间出来,脸色发白:“他们……他们说什么了?”
林建民把情况大致说了。王秀英听完,腿一软,坐在了凳子上:“这可怎么办……答应他们?可晚晚肯定不愿意。不答应?胡美凤那边……还有他们说的那些,好像我们不答应,就要对付我们似的。”
“等晚晚回来再说。”林建民抹了把脸。
晚上八点,林晚从县图书馆回来。她这几天除了帮忙打理店铺,大部分时间泡在图书馆,查阅大学和专业资料,同时也找了一些关于文化产业投资、非遗保护政策的书籍来看。
听完父亲复述的会面经过,林晚脸上没有太多意外。她拿起那份意向书草案,快速翻看着。条款写得漂亮,承诺也诱人,但一些关键处,比如品牌所有权、创作主导权、利润分成机制、退出条款等,却写得模糊,或者藏着不易察觉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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