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一封来自家乡、但笔迹陌生的信,送到了林晚手中。信封落款是“青河县文化馆”。她有些疑惑地拆开,里面是文化馆的公用信笺,上面是李干事工整的字迹:
“林晚同学:你好!受张馆长委托,特致此信。你整理的关于晚秀坊技艺的材料,馆里已按规定程序上报。近日,馆里收到市协会筹备组一位相关同志(非胡美凤副会长直接负责)的电话垂询,较为详细地了解了材料形成过程,特别是其中关于技艺价值论述的部分,询问是否参考了某些学术资料或得到过专业指导。张馆长让我私下向你转达此事,并建议:若对方通过正式渠道(如学校)或私下向你本人问询,可如实说明是你本人在校学习期间,结合家传技艺与课堂所学,独立整理思考的成果,旨在为家乡非遗保护尽一份心力。无需过分谦虚,亦不必提及具体求助过的师长(除非对方明确问及且你觉妥当)。张馆长认为,你的这份努力和呈现出的思考能力,本身就是在为晚秀坊增添分量。望你知悉,心中有数。另,家中一切安好,勿念。李建国 草。”
这封信的信息量颇大,且意味深长。市协会那边有人注意到了这份材料,并且注意到了其中超越一般匠人经验的“论述部分”。这或许意味着,协会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也存在不同声音或至少是更关注专业性的力量。张馆长让李干事的提醒,既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鼓励——鼓励她以一个“有学识的青年传承人”的姿态,去坦然面对可能来自更高层面的关注甚至审视。
林晚将李干事的信仔细收好。她感到,自己似乎无意间触动了某根弦,将远方求学的自己,更直接地拉入了家乡那个行业的博弈场中。这让她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需要、能参与的真实感。她不再是单纯的担忧者或建议者,她的思考成果,正在产生实际的影响。
与此同时,沈晓芸在小组讨论时,随口提到:“林晚,你上次问传统工艺的事,我偶然看到校报上一则简短消息,说市群众艺术馆下个月要搞一个‘地方非遗传承与创新小型座谈会’,好像会邀请一些老艺人和相关研究者,还有我们学校社科系的老师参加。你要不要留意一下?说不定能去听听。”
林晚心中一动。市群众艺术馆,这又是一个潜在的、了解外界动态和接触相关资源的窗口。她连忙向沈晓芸道谢,并记下了这个消息。她打算去打听一下这个座谈会是否对外开放,或者能否以学生身份申请旁听。
春日将尽,南国的暑气初显。林晚走在校园里,看着郁郁葱葱的草木,心中却分明感受到了来自北方家乡的那股愈来愈近的、混合着希望与压力的风。名录材料的回响已经开始荡漾,第二次筹备会议在即,新的关注和可能的机会窗口也在浮现。她的“理论武装”和“实践尝试”,正一点点地从纸面渗透进现实,在故乡那潭深水中激起涟漪,也反过来催促着她,必须以更快的速度成长,更稳的步态前行。
她知道,下一次家书,或许需要包含对“名录评审办法”的具体建议;下一次通话(如果父亲去邮局打长途的话),可能需要更清晰地分析协会内部可能存在的不同力量;而她自己,也需要为可能到来的、更正式的关注或询问,做好更充分的准备。
路,在脚下延伸;风,已迎面吹来。她握紧了手中的书本,目光投向图书馆的方向。那里有更多的知识等待汲取,也有更复杂的现实,需要她用不断增长的智慧与勇气,去一步步丈量和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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