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晚上十一点二十分驶入温州站。
月台上灯火通明,比上海站更加喧嚣。叫卖声、吆喝声、方言的交谈声混成一片。挑着担子的小贩在人群中穿梭,担子里是热气腾腾的馄饨、汤圆、炒粉干。
“温州到了。”林卫东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坐了九个多小时的硬座,腰都快要断了。
四人随着人流下车。刚踏上月台,一股湿热的海风扑面而来。七月的温州,比滨城闷热得多。
“先找地方住下。”林卫东看了看表,“明天一早去找陈老四。”
“我知道个招待所,离这儿不远。”孙建军说,“去年我来过,挺干净,也不贵。”
“行,建军哥带路。”
四人挤出车站。站前广场上停着不少三轮车,车夫们用带着浓重温州口音的普通话揽客:“去哪?三轮车走不走?”
孙建军熟练地用温州方言和车夫讨价还价,最后以两块钱的价格谈妥,送他们去招待所。
三轮车在狭窄的街道上穿行。夜晚的温州依然热闹,许多店铺还开着门,灯火通明。街道两旁摆满了地摊,卖衣服的、卖鞋的、卖小商品的,琳琅满目。
“这里比深圳还热闹。”孙建军感慨。
“温州人做生意是天生的。”林卫东说。前世他来过温州多次,知道这片土地孕育了多少商业传奇。
招待所在一条小巷里,是一栋五层楼,招牌上写着“红星旅社”。门面不大,但还算干净。
“四人间,住两晚。”孙建军上前台办手续。
前台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烫着时髦的卷发,穿着碎花连衣裙。她看了看介绍信,又打量了一下四人:“四人间没了,有两个双人间,挨着的。”
“行。”孙建军交了钱和押金,拿了钥匙。
房间在三楼,302和303。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房间很小,两张单人床几乎挨着,一个床头柜,一盏昏暗的白炽灯。但好在有窗户,可以通风。
“凑合一晚吧。”林卫东放下行李,“明天办完事,咱们住好点的。”
“这就不错了。”赵志刚说,“比我们跑车住的招待所强。”
四人简单洗漱后,林卫东拿出装国库券的包,仔细清点。一百张,一张不少。
“明天几点去找陈老四?”孙建军问。
“约好是上午。”林卫东说,“他在香茗阁喝茶,一般十点前都在。”
“那咱们九点出发。”
“行。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是关键。”
这一夜,林卫东睡得不安稳。隔壁房间有人打呼噜,窗外时不时传来摩托车的声音。他躺在床上,脑子里反复盘算明天的交易细节。
价格是谈好的一百零一,但陈老四会不会变卦?毕竟一万块面额的券,不是小数目。如果陈老四压价,该怎么办?如果陈老四验货时挑毛病,又该怎么办?
还有,拿到钱后怎么安全离开温州?一万多现金,不是小数,路上会不会被盯上?
想着想着,天就亮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四人起床,在招待所楼下吃了早饭——豆浆油条。温州的油条比北方的细,但更脆。
九点整,出发去香茗阁。
香茗阁在五马街尽头,还是那栋二层木楼。早上人不多,一楼只有几个老人在喝茶看报。
“陈老板在吗?”林卫东问伙计。
伙计认出了他:“在,二楼雅间。陈老板交代了,您来了直接上去。”
四人上楼。二楼雅间里,陈老四正在喝茶,对面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看起来像干部。
“陈老板。”林卫东敲门。
“小林来了?”陈老四抬起头,看到林卫东身后的三人,挑了挑眉,“这几位是?”
“我朋友,一起做生意的。”林卫东说。
“坐。”陈老四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这位是信用社的张主任。”
“张主任好。”林卫东礼貌地打招呼。他心里一动,信用社主任?难道是陈老四的资金来源?
“小同志好。”张主任点点头,继续喝茶,但眼睛在打量林卫东几人。
“货带来了?”陈老四问。
“带来了。”林卫东把布包放在桌上,“一百张,85年的,一百面额。”
陈老四打开布包,拿出一沓券,开始验货。他验得很仔细,每张都对着光看水印,用手摸纸张,看印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雅间里很安静,只有陈老四翻动纸张的声音。林卫东表面平静,手心却微微出汗。
验了大约二十张,陈老四停下来,抬起头:“品相不错,都是真货。但有三张边角有点磨损,到不了一百零一。”
林卫东心里一紧,果然来了。
“陈老板,咱们说好的一百零一。”林卫东说,“这三张磨损,我可以让一点,但其他的不能变。”
“做生意嘛,总要讨价还价。”陈老四笑了笑,“这样,九十七张好的,按一百零一。三张磨损的,按一百。总共……一万零九十七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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