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点,林卫东被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
他披衣下床,轻手轻脚走到外间,拿起电话。是孙建军从深圳打来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音嘈杂。
“卫东,出大事了。”孙建军语气急促,“今天晚上,罗湖那边抄了三个国库券黑市点,抓了十几个人。我亲眼看见,公安把人铐上警车,货全没收了。”
林卫东睡意全无:“什么时候的事?”
“就两小时前,九点多。”孙建军说,“现在整个深圳的圈子都炸了,价格狂跌。下午还九十六的券,现在九十二都没人要。都在抛货,怕被查。”
“你手里还有多少货?”
“还有四万面额,下午出了三万,本钱收回来了,赚了六千。”孙建军说,“剩下这四万,现在出不掉。我认识的几个下家,电话都不敢接。”
林卫东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九月的滨城,夜风已经有些凉了。
“建军哥,你听我说。”他冷静下来,“第一,剩下的货,不要急着抛,等风头过去。第二,你人马上离开深圳,去广州待几天。第三,咱们在深圳的线,暂时全断,等我的消息。”
“行,我听你的。”孙建军说,“不过卫东,这波打击,我听说不只是深圳。上海、温州、武汉,都在动。怕是全国性的。”
“我知道了。你先撤,安全第一。”
挂了电话,林卫东在窗前站了很久。窗外,纺织厂家属院的灯火稀疏,大部分人已经睡了。但此刻,不知有多少像他一样的倒爷,正在为这个消息彻夜难眠。
国库券生意,到头了。
虽然早有预感,但真到这一天,心里还是沉甸甸的。这生意让他赚到了第一桶金,救了父亲的命,让妹妹能上学,让公司能起步。现在,这条路要断了。
但他不慌。因为早就准备了后路——服装厂。
只是,转型的速度要加快了。
第二天一早,林卫东先去了公司。刘建军已经到了,正在整理昨天的账目。看到林卫东,他站起来:“林经理,昨天出车的账记好了。运费收入三百二,油费支出八十,过路费四十,净利二百。”
“好。”林卫东点头,“建军,从今天起,公司的现金流水每天下班前向我汇报一次。大额支出,超过五百的,必须我签字。”
“是。”刘建军记下。
“刚子他们呢?”
“刚子去服装厂了,李强和王刚跟赵叔出车去沈阳还没回来,张卫国在仓库盘点。”
“行,你忙吧。”
林卫东又去了服装厂。刚到厂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
是陈师傅的声音,很少见他这么激动:“……这叫什么活儿?线是歪的,扣眼是斜的,袖子一长一短!这样的衣服也敢交上来?”
接着是一个女工带着哭腔的声音:“陈师傅,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做了十几年衣服,都是这么做的……”
“做了十几年还做成这样?”陈师傅更气了,“你看看这针脚,稀得能插进筷子!这线头,比你的头发还长!这样的衣服,穿出去是丢咱们厂的人,丢咱们滨城的人!”
林卫东走进去。车间里,工人们都停下手里的活,看着这边。陈师傅手里拿着一件做好的工作服,气得脸色发白。对面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工,低着头抹眼泪。
张厂长站在中间,左右为难。
“怎么回事?”林卫东问。
“林经理,你来得正好。”陈师傅把衣服递过来,“你看看这件,能叫衣服吗?我定的标准,每厘米12-14针,她这最多8针。线头六处没剪,扣眼锁边乱七八糟。就这样,她还说做了十几年都这样。”
林卫东接过衣服,仔细看。确实,问题很多。但看那女工的样子,也不像故意偷懒。
“这位大姐,你叫什么名字?”林卫东问。
“我……我叫王秀英。”女工小声说。
“王大姐,陈师傅说的这些,你知道是问题吗?”
“我……我知道。”王秀英眼泪掉下来,“可我以前就这么做的,也没人说不行啊。现在突然要这么细,我……我做不来。”
“不是做不来,是不想学!”陈师傅说,“我昨天讲了半天,手把手教,你就是不听。觉得老师傅,有经验,不用学。你这经验,是坏经验!”
“陈师傅,您消消气。”林卫东劝道,又对王秀英说,“王大姐,陈师傅要求严,是为咱们厂好,也是为你们好。手艺好了,到哪儿都吃香。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先别做整件了,就练基本功。针脚练密了,线头练净了,再上工。练功期间,工资照发,但不计件。”
王秀英愣住了:“还……还发工资?”
“发。”林卫东说,“但您得认真练。陈师傅,您给王大姐定个标准,练到什么程度能上工,您说了算。”
陈师傅脸色缓和了些:“行,既然林经理说了,我就再教。但丑话说前头,练不好,就一直练。咱们厂,不能出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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