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是在第二天上午九点准时开始的。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多。除了核心团队的陈师傅、郑总监、吴国栋、杨秀娟、赵小军、林秘书、刘建军、赵志刚、刚子，还多了几个生面孔——是最近提拔的班组长，以及财务、采购、行政的新人。总共十八个人，把会议室挤得满满当当。
林卫东站在前面，手里拿着那份传真，没有立即说话。他环视一圈，从每个人的脸上看到了紧张、期待、不安，还有压抑的兴奋。这些表情，他很熟悉。三个月前，当他们接到第一批一千件订单时，也是这样的表情。现在，订单数从一千变成了两万，翻了二十倍。
“人都齐了，开会。”林卫东开口，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昨晚收到传真，第二批订单来了，两万件，三个月分四批交。第一批五千件，四十天交货。价格，比第一批涨了10%。要求，更高。”
他把传真递给林秘书，让她发下去给大家看。纸张在手里传递，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会议室里很安静，只有翻纸的声音。
“两万件……”陈师傅先打破沉默，他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传真上的数字，“三个月，平均一个月将近七千件。咱们现在，一个月最多一千五百件。差四倍多。”
“设备要加，人要招，车间要扩。”郑总监接话，“而且不是简单翻倍，是系统性扩张。现在的管理方式，管一百人勉强，管三百人肯定乱。要建立新的组织架构，要分层，要授权，要流程化。”
“钱从哪里来？”林秘书的问题很直接，“加设备，招人，扩车间，都要钱。粗略算，三百台缝纫机，一台两千，六十万。新车间租金一年两万，装修一万。招两百人，培训费一人五十，一万。工资一个月多发两万。辅料、面料预付款，最少二十万。加起来，将近一百万。咱们账上，只有两万多。”
一百万。在1989年，这是个天文数字。会议室里响起低低的吸气声。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林卫东说，“周先生那边，可以谈预付。银行那边，可以谈贷款。供应商那边，可以谈账期。但前提是，咱们得有详细的计划，让人家看到咱们有能力完成这两万件订单。所以今天开会，就是定计划。各部门，报需求，报预算，报时间。咱们一条一条过。”
“那就从生产开始。”陈师傅拿出准备好的单子，“设备，按三百台算。但不能一次买齐，分批。第一批一百台，一个月内到位。第二批一百台，两个月内。第三批一百台，三个月内。要买就买好的，日本重机或者兄弟的，耐用。价格，一台两千五，三百台七十五万。但可以谈分期付款，首付30%，剩下的货到后三个月付清。”
“能谈到多少？”
“我认识省外贸的人，能帮忙牵线。日本那边，可以谈到两千二一台，三百台六十六万。首付20%，十三万二。剩下的，每个月付十万，五个月付清。”
“十三万二……可以接受。但一个月内一百台到货，安装调试，工人培训，来得及吗？”
“来得及，只要车间准备好。车间，我看了，主车间旁边那栋三层楼，以前是纺织厂的仓库，空着。可以租下来，一层当裁床、仓库，二层、三层当车间。面积够，但得改造，要铺电路，要装灯，要通风。改造时间，最少一个月。”
“租金呢？”
“一年三万，可以谈。纺织厂那边效益不好，急着租出去。我去谈，争取两万五。”
“好，车间您负责。人怎么办？两百人，怎么招？怎么培训？”
刘建军接过话：“招人，分两步。第一步，招熟手。滨城服装厂多，这两年不少厂子效益不好，有下岗的，有想跳槽的。咱们工资开高点，有经验的缝纫工，一个月一百二，比市面高20%，能招到人。我估计，能招到五十个熟手。第二步，招新手。农村来的小姑娘，肯学，踏实。培训一个月，能上岗。工资低点，八十。两百人，熟手五十，新手一百五。培训，我跟陈师傅、杨姐、小军一起，制定培训计划，理论加实操，一个月出师。”
“培训期间工资照发，这是一笔开销。但值得。质量呢？人多了，质量怎么保证？”
吴国栋拿出质量规划方案：“质量要分层控制。第一层，工人自检。每个工人必须检查自己做的工序，合格了才能流到下道。第二层，班组互检。班组长抽检，发现问题及时纠正。第三层，车间专检。每个车间设质检员，全检关键工序。第四层，最终检验。质检部最后把关。每一层都有记录，有问题可追溯。松本顾问的方法，咱们细化，落地。”
“设备多了，维护怎么办？不能总靠郑总监一个人。”
郑总监说：“要建立设备维护制度。每台机器有档案，每天保养，每周检查，每月大保养。要培训专门的机修工，每个车间配两个。维修工具要备齐，常用零件要有库存。这些，都要钱，要人，但要花。设备是生产力，维护不好，影响生产，损失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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