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五块钱,够她两天的饭钱。她想争辩,但看周围人都看着她,咬了咬嘴唇,低头进了车间。
这事,像颗石子扔进池塘,波纹迅速荡开。中午食堂吃饭,工人那桌议论纷纷。
“至于吗?就五分钟,又不是故意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呗。郑总监是香港请来的,规矩大。”
“那以后可得小心了,迟不起。”
下午,又出了件事。三车间有个男工,叫小王,手快,以前计件总是第一。新制度试行,他铆足了劲,到下午三点就做了二十五件。按以前,他肯定继续做,多做多拿。但新制度规定,日产量超过三十件,超出部分不计件,只给基本工时费。小王算了下,再做五件,多拿两块五,但累死累活。他索性放慢了速度,做做停停,到下班正好三十件。
“小王,你今天咋不拼了?”旁边人问。
“拼啥?多做又不多拿。三十件够了,慢慢做,还省劲。”小王懒洋洋地说。
这事传到郑总监耳朵里,他皱了皱眉,但没说话。他知道,这是制度的副作用——抑制了积极性。但如果不设上限,质量没法保证。两难。
晚上,陈师傅找到郑总监,在办公室关上门说话。
“老郑,今天这两件事,你得想想办法。小琴迟到,是有客观原因,罚是罚了,但人心不服。小王的事,更麻烦。以前他是标兵,大家跟着学。现在他带头磨洋工,影响很坏。制度是好,但不能让守规矩的人吃亏,让偷懒的人得意。”
郑总监揉着太阳穴:“陈师傅,你说得对。制度要调整。小琴的事,可以增加申诉机制。有客观原因的,提供证明,经核实可以免罚。小王的事……计件上限要重新定,按工序难度、质量要求,差异化设定。简单工序上限低点,复杂工序上限高点。总之,既要控质量,又要调动积极性。”
“这个办法好。但得尽快,不然人心散了。”
“我今晚就改,明天发补充规定。”
第二天一早,车间门口贴出了《管理制度补充规定(一)》。迟到罚款增加申诉条款,计件上限按工序分级。工人们围着看,议论纷纷。
“这还差不多。”
“郑总监还是听劝的。”
“那咱们也得自觉,别老想着钻空子。”
制度在磨合中调整,但更深的矛盾还在后面。一周后,质量管理新规开始执行。每道工序结束后,工人要自检,签字,才能流到下道。下道工序的工人,要对上道的活进行互检,发现问题及时退回,并记录。每天下班前,质检员统计各工序的退回率,公示。
这规定一出,矛盾爆发了。
上午十点,二车间就吵了起来。做袖子的女工小芳,把袖子缝歪了0.5毫米,自检时没发现,流到了绱袖工序。绱袖的男工大李发现了,要退回。小芳不干。
“就0.5毫米,谁看得出来?你这不是找茬吗?”
“规定是规定,有问题就得退。不然最后出次品,算谁的?”
“我以前都这么做的,从没人说!”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退不退?不退我记你名了。”
“你敢!”
吵声大了,组长过来调解。大李坚持要退,小芳坚持不退。最后闹到陈师傅那儿。陈师傅拿着那两片袖子,对着光看,确实歪了0.5毫米,不明显,但存在。
“小芳,这袖子是歪了。按规定,得退。”陈师傅说。
“陈师傅,0.5毫米啊,指甲盖那么点!”小芳哭了,“我重新缝,耽误时间,今天的产量就完不成了。完不成要扣分的!”
“那是你的事。做的时候仔细点,就不会有问题。退回去,重缝。大李,你记一下,这次是初犯,警告。下次再犯,扣分。”
小芳哭着拆袖子,大李在本子上记了一笔。围观的工人窃窃私语。
“大李也太较真了。”
“较真才对,不然都糊弄,最后出大问题。”
“可这也太严了,谁没个手抖的时候?”
陈师傅听着议论,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郑总监的初衷是对的,质量控制必须从每道工序抓起。但执行起来,太生硬,太伤人。工人之间,以前是互相帮忙,现在是互相监督,关系变了。
中午,他把这情况跟林卫东说了。
“小林,这么搞下去,工人之间要有隔阂了。以前咱们厂,像一家人,谁有困难都帮。现在,像衙门,动不动就记过,扣分。这味道不对。”
林卫东沉思:“陈师傅,您说得对。制度要执行,但文化不能丢。咱们是服装厂,做的是手艺活,手艺活讲究的是心气。心气不顺,活就做不好。这样,我跟郑总监商量,在制度里加个‘质量改进奖’。工人发现问题,提出改进建议,有效的,给奖励。工人之间互相帮助,共同提高的,给奖励。把监督变成合作,把扣分变成加分。”
“这个好!有奖有罚,大家才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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