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日,巴黎,加列拉宫地下仓库。
唐静站在一片狼藉中,手里拿着卷尺,脸色苍白。她脚下是巴黎系列首批运抵的五个木箱,其中一个在运输途中摔裂了,橄榄绿的核心款大衣皱巴巴地挤在破损的木板间,像一只受伤的鸟。更糟的是,仓库管理员——一个留着小胡子的法国老头,挥舞着提货单,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大声抱怨:
“女士,你的货没有提前预约入库时间!现在仓库全满了,春夏季的货都在这里!你看看,香奈儿、迪奥、圣罗兰……他们的货都按规矩排队!你的箱子,只能放在过道!如果挡了路,会被清走!”
唐静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先生,我们的秀是三月五日,时间很紧。能不能通融一下,给我们一个固定的存储位?哪怕很小……”
“没有位置!除非你认识馆长,或者给公会交特别费用。”老头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而且,你们的报关文件有问题。这批货的品名写的是‘服装样品’,但数量是二十五件,价值超过五万欧元。海关可能会认定这是商业货物,要补缴关税。你最好找个清关公司处理,不然,货会被扣。”
五万欧元,合人民币近四十万。这是巴黎系列的首批样衣,如果被海关扣下,后续的调整、试装、彩排,全部会受影响。唐静感到一阵眩晕。她在国内协调过无数活动,但国际物流和海关规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清关公司……您有推荐的吗?”
老头从油腻的围裙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边缘卷曲:“这家,速度快,但收费贵。百分之十的服务费,不还价。”
百分之十,五千欧元。唐静接过名片,道了谢。等老头晃悠着走开,她立刻拨通林卫东的电话。巴黎时间上午十点,滨城是下午五点。
“林经理,货到了,但仓库没位置,海关文件也有问题。需要找一个清关公司,费用大概五千欧元。另外,我们需要尽快找一个临时工作室,存放和整理样衣,同时做最后的调整。加列拉宫的后台要秀前三天才开放,我们等不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清关公司,你联系,费用从巴黎预算里出。临时工作室,我让周先生在巴黎的朋友帮忙找。你今天什么也别干,就解决这两件事。需要什么支持,随时说。”
“明白。还有……”唐静看着那件皱巴巴的大衣,“运输中有一件衣服受损,需要整理。但这里没有烫台,没有工具。我得找个裁缝店,或者……”
“巴黎有华人裁缝吗?”
“我问问赵岚。”
挂了电话,唐静蹲下身,小心地取出那件橄榄绿大衣。面料是陈师傅和王教授调试了二十多次才定稿的“核心款”专用料,在巴黎一月的天光下,泛着一种沉静的、类似苔藓的光泽。但此刻,左肩有一道明显的折痕,后背也皱得厉害。她轻轻抚平,折痕顽固地留在那里。
“需要蒸汽。”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法语,带着优雅的卷舌音。唐静回头,看见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士,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短发,戴一副细框眼镜。她手里拿着一件用防尘罩套着的礼服,正递给仓库管理员。
“你是……中国品牌的设计师?”女士转向唐静,英语很流利。
“我是品牌总监,唐静。这是我们巴黎系列的首批样衣,运输中受损了。”唐静站起身。
女士点点头,走到大衣前,伸手摸了摸那道折痕。“真丝混羊毛,还有一点羊绒。很娇贵。不能干烫,必须用蒸汽,低温,慢慢熏。”她看向唐静,“我的工作室在隔壁街,有专业的整烫设备。如果你需要,可以借用。但只有今天下午有空,三点以后我有客人。”
唐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太感谢了。请问您是?”
“伊莎贝尔·杜兰德,裁缝。以前在香奈儿工坊工作,现在自己开店。”女士递来一张名片,象牙白的卡纸,只有名字和地址,没有头衔,“我喜欢好面料。你这块料子,不错。”
“谢谢您。我是卫东品牌的唐静。我们三月五日在这里有秀。”
“我知道。公会的新兴设计师单元,我看了名单。中国品牌,很少见。”伊莎贝尔看了眼手表,“我两点到三点有空。带着衣服来,地址在名片上。但请准时,我讨厌迟到。”
“一定准时。谢谢您,杜兰德女士。”
伊莎贝尔微微点头,提着礼服走了。唐静握着那张名片,指尖能感受到卡纸细腻的纹理。在巴黎,在这个看似冰冷傲慢的时尚圣地,一丝突如其来的善意,像裂缝里透进的光。
她立刻打电话给赵岚,询问清关公司的事。赵岚推荐了一家,费用只要百分之八,而且承诺二十四小时搞定。然后又联系周启明在巴黎的朋友,一位做古董家具生意的华人老板,对方爽快地答应把仓库隔壁的一间空置公寓借给他们用,租金按天算,但比酒店便宜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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