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七年的冬天,北平。
西北风像刀子一样,卷着煤灰和尘土,在狭窄的胡同里呼啸,吹在脸上,又冷又疼。
天是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刚下午五点,屋里就已经黑得需要点灯了。
可是点灯,是要费油的。
贾玉振蜷缩在四面漏风的破屋子里唯一一张板床上,身上盖着那床又硬又板、几乎能立起来的薄被子,整个人缩成一团。
冷,刺骨的冷。
但这冷,不光来自北平这个冬天特别的严寒,更来自身体深处那一阵阵揪心抓肺的饥饿感。
他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三天了。
从最初灵魂穿越时的茫然,到确认自己身处民国二十六年北平的震惊,再到眼下,所有的情绪都被最原始的“饿”给碾碎了。
这身体原来的主人,似乎是个家道中落、又得了风寒的穷书生,在贾玉振占据这身体之前,恐怕就已经不行了。
留给他的,只有一身补丁叠补丁的棉袍,几本线装旧书,一个空荡荡的米缸,和永远填不饱的肚子。
胃里像有只无形的手在紧紧攥着、揉搓着,火烧火燎地疼。
喉咙干得发黏,每次吞咽都带着一股铁锈味。
屋外隐约传来报童嘶哑的叫卖声,夹杂着“绥远”、“日军”之类的词,更给这破屋子添上了一种国破家亡的压抑。
“不能……就这么等死。”贾玉振挣扎着坐起来,眼前一阵发黑。他扶着冰冷的土墙,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
前世,他不过是个普通的文字工作者,哪里受过这种冻饿之苦?
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翻遍了屋里所有角落,只找到小半块硬得像石头、不知放了多久的杂面窝头。
他用力掰下一小块,含在嘴里,用口水慢慢润湿,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咽下去。
那粗糙的感觉刮过喉咙,不但没能缓解饥饿,反而勾起了胃里更凶猛的酸水。
必须出去,找条活路。
裹紧那件几乎不保暖的破棉袍,贾玉振踉踉跄跄地推开门,融入了北平灰暗的街道。
两边的店铺大多早早关了门,行人面色发黄,匆匆走过。
偶尔有黑色的汽车按着喇叭开过去,溅起路边的泥水,引来黄包车夫惊慌的躲避和低声咒骂。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扫过那些招工的店面,不是需要保人,就是他这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样子根本干不了的力气活。
绝望,像这冬天提前降临的夜色,一点点把他吞没。
不知不觉,他走到一个稍微热闹点的街口,一座挂着“四海茶馆”牌匾的两层小楼里,正传出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夹杂着零星的叫好声。
贾玉振挪到茶馆门口,靠着冰凉的门框,贪婪地吸收着从门缝里透出的、带着茶香和人体温度的微弱热气。
里面正讲着《七侠五义》,茶客们听得入神。
听着听着,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他的脑海。
说书……故事……
这个时代的人,缺衣少食,更缺少一点希望。他们无法想象未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而他的脑子里,却装着另一个时代的“平常”。
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想法,冒了出来。
说书先生一段说完,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下去休息了,茶馆里暂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嗑瓜子和低声聊天的声音。
贾玉振吸了口气,鼓起最后一点力气,转到茶馆后院,找到了正在收拾醒木、端着搪瓷缸喝茶的说书先生。
那是个五十多岁、留着山羊胡的瘦老头。
“先生……”贾玉振开口,声音因为虚弱和紧张而沙哑干涩。
说书先生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见他衣衫破烂,面黄肌瘦,眉头就皱了起来,带着三分警惕七分轻蔑:“什么事?要饭,去别处。”
“不是要饭。”贾玉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稳一点,“学生……我这里有个新奇的段子,或许能帮先生……多招揽些客人。”
“哦?”说书先生嗤笑一声,上下又打量了他一番,“你?有新奇的段子?难道是《西游记》《水浒传》的老故事新编?”
“不是。”贾玉振迎着那目光,一字一句地说,“学生要讲的,是‘明天的世界’。那个世道里,人人都能吃饱,白面馒头,管够。”
“白面馒头?管够?”说书先生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拙劣的笑话,“年轻人,你是饿昏了头,来我这儿说梦话找乐子吧?”
周围几个歇脚的茶客也凑了过来,听到“白面馒头管够”,没有一个不哄堂大笑的,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贾玉振不慌,心一横,抛出话来:“是不是梦话,先生和各位一听就知道。学生敢问,各位可曾想过,这世上有一种‘神仙肥’,撒到田里,不靠老天爷赏饭,就能让稻子麦子的产量翻好几倍?
有一种‘四季大棚’,就算是寒冬腊月,也能种出夏天才有的新鲜蔬菜?普通人家的厨房,看不见明火,转眼就能做出热饭热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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