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玉振心中大恸。
他在门槛上坐下,与耿大勇并肩。
寒气从青石阶透上来,刺得骨头疼。
“耿大哥,我教你一首歌罢。”他轻声说。
“歌?”
“嗯。也是关外的歌,叫《松花江上》。”
贾玉振清了清嗓子,用低沉的声音,一句一句唱起来: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
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他唱得很慢,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耿大勇起初茫然听着,渐渐地,眼睛瞪大了。
当唱到“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时,耿大勇浑身一震。
“脱离了我的家乡,
抛弃那无尽的宝藏,
流浪!流浪!”
贾玉振的声音哽咽了。
他看见耿大勇死死攥着刀柄,指节捏得发白,脸上那道疤在月光下扭曲着。
“整日价在关内,流浪!
哪年,哪月,
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
哪年,哪月,
才能够收回那无尽的宝藏?”
唱到这里,耿大勇突然“哇”的一声,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来。
这个铁塔般的汉子,哭得浑身发抖,哭得撕心裂肺。
他抱着那口鬼头大刀,额头抵着冰冷的刀身,泪水顺着刀脊往下淌。
“爹啊……娘啊……媳妇啊……”他一遍遍喊着,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俺想回家……俺想回家啊……”
贾玉振没有劝,只是继续唱完最后几句:
“爹娘啊,爹娘啊,
什么时候,
才能欢聚在一堂?”
歌声停了。院里只剩下耿大勇压抑的哭声,和北风刮过屋檐的呜咽。
过了许久,耿大勇才渐渐止住哭声。
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哑着嗓子问:“先生……这歌……谁写的?”
“一个和你一样,回不了家的人。”贾玉振说。
耿大勇重重点头。他擦干眼泪,忽然站起身,对着东北方向,“噗通”跪倒,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起身后,他抓起大刀,一字一顿道:“先生,俺明白了。光哭没用,光想家也没用。得让后人能回家,得让后人不哭。”
他转身看着贾玉振,眼中重新燃起那簇火:“您教俺唱这歌,往后……俺教更多人唱。唱到全中国的人都记住——东北,是咱的!松花江,是咱的!”
后半夜,贾玉振继续写作。
耿大勇不再坐在门槛上,而是抱着刀,在院里一圈圈走。他嘴里反复哼着刚学会的调子,哼得生涩,却一遍比一遍坚定。
有时他会停下来,对着东北方向,轻声哼唱几句,像是在给远方的亲人捎信。
天快亮时,贾玉振写完最后一个字。
他推开窗,见耿大勇站在院中,正对着泛白的天光,用那粗哑的嗓子,认真唱着: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调子还是不准,却有种撼人心魄的力量。
贾玉振忽然想起,鲁迅先生曾写道:“文艺是国民精神所发的火光,同时也是引导国民精神的前途的灯火。”
这歌声,大概也是火光的一种罢。
微弱的,却不肯熄灭的。
天色大亮时,王墨水又来了。
他进院就听见耿大勇在哼歌,诧异道:“耿壮士今天……心情不错?”
耿大勇咧嘴笑了,脸上泪痕未干,却笑得很亮堂:“王先生,往后俺不光是护卫,还是……还是唱歌的。”
王墨水不明所以,却也跟着笑:“好!好!唱!大声唱!”
贾玉振在屋里整理文稿,听着院里的动静,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把写好的《四季厨房》稿子叠整齐,在最末页,添了一行小字:
“献给所有回不了家的,和所有想让后人能回家的人。”
窗外,北平的晨光清冷。
但院里那歌声,到底响着。
刀在耿大勇腰间,随着他的步子,一下一下,敲击着刀鞘。
像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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