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起电话,拨通一个号码,声音平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阴寒:“喂,李局长吗?是我。关于《北平时报》那个屡教不改的贾玉振……上峰震怒,舆情汹涌啊。
我看,是时候以‘涉嫌危害民国治安,煽动颠覆’的罪名,请他来局里‘配合调查’,以正视听了。对,就是今晚。手脚……干净利落些,不要惊动‘无关人等’。”
两张无形的网,从不同方向,朝着报馆后院那个亮着油灯的小房间,猛然收紧。
后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油,沉重得让人窒息。
贾玉振对那迫近的危机似有所感,心脏时常无端紧抽,望向窗外浓黑夜色时,总觉得那黑暗里藏着噬人的兽。他只能将这份如影随形的不安与悲愤,全部倾注到笔尖。
在《安家记》的后续构思中,他开始勾勒“万卷屋”(公共图书馆)的静谧与“救命堂”(平民医院)的仁心,试图在“家园”的蓝图上,增添文明与生命的厚度。
耿大勇的警惕已提到极限。他几乎寸步不离贾玉振左右,连解手都速去速回,鬼头大刀从不离手,吃饭时都竖在腿边。
他不再多话,只有眼中日益累积的血丝和绷紧如铁的肌肉,昭示着内在濒临爆发的张力。
王墨水则像上了发条,在外四处奔走,动用所有或明或暗的关系,银钱流水般花出去,探听各路风声。
他人眼见着瘦脱了形,眼窝深陷,可那双眼里的光,却在绝望的奔走中,烧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明亮。
这天,暮色如泼墨般浸染天空,铅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看样子一场大雪将至。
王墨水急匆匆从外头回来,棉袍下摆沾着泥点,身后跟着一个穿深灰色棉袍、头戴旧礼帽、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大半张脸的人。
那人步伐稳健,却带着一种刻意收敛的敏捷。
“玉振,快!”王墨水反手闩上院门,气息未匀,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其中的惊急,“这位先生有生死攸关的要紧事!”
贾玉振和耿大勇同时站起身。耿大勇瞬间横移半步,将贾玉振护在侧后方,手已按在刀柄上,目光如电射向来人。
那人缓缓抬起头,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约莫四十岁、肤色微黑、线条刚毅却带着书卷气的脸。他的目光沉稳,先是对耿大勇戒备的姿态微微颔首,随即直视贾玉振,眼神锐利如能穿透迷雾。
“贾先生,耿义士,冒昧打扰。”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久经风浪的沉稳定力,“鄙姓林,林伯庸。长话短说。您和您的《安家记》,已成多方箭垛。
据可靠消息,警察局的拘捕令已下,最快今晚半夜就会行动。此外,日特方面也有针对您的极端清除指令,可能就在这一两日。”
贾玉振心头剧震,尽管早有预感,但听到如此明确而急迫的死亡通牒,背脊仍瞬间窜上一股寒意。
他强迫自己镇定,脸上肌肉微微抽动:“林先生消息灵通,冒险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林伯庸深深看他一眼,目光扫过桌上凌乱的稿纸和那如豆的油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赞许与惋惜:“指教不敢。林某只是不忍见国士蒙难,薪火骤熄。贾先生之文章,林某拜读,字字千钧,关乎民心国魂。若先生信得过,”
他上前半步,声音压得更低,语速加快,“林某可安排先生与这位耿义士,即刻秘密离开北平,转移至一处相对安全之地,那里,先生的笔或许能更自由地书写真正的‘明日’。”
离开?即刻?安全之地?
贾玉振瞳孔微缩,目光下意识地掠过满脸焦灼汗渍的王墨水,掠过浑身绷紧如弓、眼神凶悍决绝的耿大勇,最后,重重落在桌上那叠厚厚的、沾染了无形血渍的稿纸,落在摇曳灯焰映照下,沈知微那本蓝布册子隐约的轮廓上。
走?意味着或许能活,能继续写,却等于在刀锋抵喉的最后一刻,转身撇下这片他刚刚用文字点燃星火、正被黑暗疯狂反扑的土地,撇下王墨水,撇下所有因他文章而升起希望、甚至付出代价的普通人。
留?几乎是十死无生,不但自己可能瞬间湮灭,更会连累眼前这些人。
抉择的利刃,悬于刹那。
就在这死寂般的沉默与权衡电光石火交锋之际——
“砰!砰!砰!”
院门外,骤然响起沉重而急促的砸门声,粗暴蛮横,在寂静的傍晚街巷中如同惊雷炸响!紧接着是纷沓的脚步声和毫不掩饰的威吓呼喝:
“警察厅办案!开门!快开门!”
“贾玉振在不在里面?奉命传讯!胆敢抗命,以匪党论处!”
“围起来!前后门都看住了!别让人跑了!”
麻烦,没有等到半夜,已经张牙舞爪地堵死了门口!最后的逃生窗口,在粗暴的砸门声中,轰然关闭。
耿大勇眼中凶光爆射,低吼一声“操!”,反手“锵”地拔出了雪亮的鬼头大刀,横身挡在贾玉振与房门之间,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猛虎,准备撕咬扑上来的豺狼。
王墨水脸色惨白,腿一软,差点瘫倒,却死死抓住桌角,看向贾玉振,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林伯庸眉头紧锁,迅速扫视屋内,目光落在后窗,又听了听前门愈发激烈的撞门声和呵斥,对贾玉振急道:“贾先生,前门已不可出!若信我,走后窗,巷尾有接应!快决断!”
是冒险一搏,跟随这神秘来客从后窗遁入未知?还是留下,直面破门而入的鹰犬?
油灯的火苗在砸门声带来的气流中疯狂摇曳,将屋内几人紧绷、惊急、决绝的面容投在墙上,光影交错,如同命运狞笑的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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