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清看他,眼里掠过讶异,随即化成深切的悲:“我知道。还知道《安家记》。贾先生,你的文章,像火种在传。可在这儿……火种,快被现实浇熄了。”
正当两人相对默然,沉在巨大悲愤中时,棚外突地炸起喧哗惊叫!
“柱子!柱子你撑住啊!”个女人声音凄厉响起。
贾玉振和苏婉清冲出去,只见不远处,个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的汉子,拄根粗树枝,踉跄扑倒在收容所院里,他一条腿怪异地弯着,显是断了。是陈山!
他竟拖着条断腿,凭股狠劲,一路摸到了这儿!
“先生……贾先生……你在不在里头……”陈山抬头,脸上血泥模糊,哑声嘶喊。
贾玉振疯了般冲过去,抱住陈山:“陈山!我在这儿!在这儿!”
陈山见他,咧开干裂的唇,想笑,却咳出口血沫:“……找着你了……好……杨排长他们……引开敌人……都……基本都折了……”
最后的消息像霹雳砸顶,贾玉振眼前一黑。
正这时,收容所铁门被猛撞开,几个穿黑劲装、持短枪的汉子冲进来,眼带凶光扫视人群!是追捕贾玉振的特务!
“在那儿!目标确认!就地格杀!”为首特务看见抱陈山的贾玉振,狞笑着举枪。
陈山眼中厉色暴闪,用尽最后力气猛推开贾玉振,自己迎着枪口扑上,死命箍住那特务头子!
“先生!走啊——!”他迸出生命最后一吼。
“砰!砰!砰!”
枪声在收容所上空凄厉回荡。
陈山身子剧烈抖了几下,血从他胸前多个枪眼涌出,可那铁钳似的胳膊,仍死死锁着敌人,直到眼神彻底散了,也没松。
贾玉振被难民拖到棚后,眼睁睁看着陈山像山般倒下,看着他圆睁的、望向自己的眼,看着他身下漫开的、滚烫的血……
世界,在贾玉振眼里成了血红。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极致的悲,反催出极致的冰与醒。
他看着枪声里惊惶四散、如待宰羔羊的难民,看着苏婉清惨白决绝的脸,看着陈山兀自不倒的尸身……
一首歌的调词,不受控地在他脑里炸开,那是用陈山的血、用难民的泪、用这家亡国破的恨谱的战歌!他猛站起身,不再躲,迎着那些搜他的特务,用嘶哑悲怆的声,放喉吼出:
(调依《追梦赤子心》)
向前跑!迎着冷眼和枪炮!
生命的广阔不历经磨难怎能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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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苟延残喘不如纵情燃烧吧!
有一天会再建我中华!
这歌声,不像杨秀芹唱得清亮激昂,是带血沫的哑,带哭腔的吼,却有劈魂的力!像道闪电,撕开了收容所里绝望的阴霾!
先苏婉清跟着唱起来,接着是那丢了米汤的老人,然后是更多被压榨欺凌、心里还剩点火星的难民!
歌声起先微弱,随即愈响,终汇成股悲壮的洪流,冲撞着冰冷铁门高墙!
那些特务被这突来的、诅咒般的歌声震住了,一时竟忘了开枪。
史密斯神父站在东区台阶上,望着这悲壮一幕,手里《圣经》滑落在地,他在胸前划十字,喃喃:“上帝啊……我听见的……是魂的喊……”
贾玉振唱完最后一句,死盯着那些特务,眼里烧着复仇的火。
他知道,陈山的血不会白流。他的笔,他的歌,要从这地狱收容所起,燃一场烧尽所有暗的燎原大火!
苏婉清拉起他手,低声道:“走!我知道路!”
在悲壮歌声掩护下,两人抱起那孩子,消失在收容所后院的暗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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