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屈的翅膀》不再是希望基金内部传唱的歌曲，它像挣脱了牢笼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向了山城的每一个角落，其势已不可阻挡。
最先被点燃的是学校。南山中学的操场上，楚云曾经的同学们，如今在一位年轻教师的指挥下，在晨光中放声高歌。
少年少女的声音清越而充满力量，“我终于看到所有梦想都开花”一句，唱得尤其响亮，仿佛要将积压在胸中对未来的所有憧憬，都借着这歌声喷薄而出。
歌声惊起了林间的飞鸟，也引得路过的行人驻足，眼眶湿润。
前线，条件艰苦，没有乐器，没有指挥。
但在短暂的休整时刻，某个战壕里，一个识字的士兵用木炭在捡来的烟盒背面，歪歪扭扭地抄下了他死记硬背下来的歌词。
他低声哼唱，旁边的弟兄们慢慢跟着和。“带我飞，飞过绝望…”
沙哑的、带着硝烟味道的歌声在泥泞的壕沟里低回盘旋，像一道无声的誓言，抚慰着对死亡的恐惧，坚定着守卫的决心。一个老兵抹了把脸，嘀咕道：“这歌…带劲！”
码头、工厂，但凡有希望基金影响的地方，都响起了这首歌。
工人们哼着调子搬运货物，仿佛肩上的重担都轻了几分；制皂作坊的妇女们一边搅拌皂液，一边轻声合唱，“不离不弃”成了她们互相打气的口号。
甚至连何三姐去买菜，都能听到菜市场里两个为了半棵白菜讨价还价的大嫂，忽然因为都会唱这歌而相视一笑，气氛顿时缓和。
这自发形成的、席卷各阶层的歌唱浪潮，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景观，一种磅礴的、无声的示威。
文化界的反响最为热烈。胡风在《希望周刊》上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评论，他写道：“《不屈的翅膀》非是一时一地之哀歌，乃是我四万万同胞于血火中淬炼出的精神图腾！
其词质朴如话，其情真切似火，其志坚毅如钢！
此歌一出，如暗夜惊雷，唤醒了沉睡的力量，标识了我们这个民族不可摧毁的尊严与生生不息的希望！”
其他一些有良知的报刊也纷纷转载歌词，发表评论，称之为“民族强心剂”。
音乐界也被惊动了。几位内迁至重庆的音乐家，偶然在街头听到民众的合唱，深受震撼。
他们主动找到胡风，希望能为这首歌编写更丰富的和声与钢琴伴奏，并愿意无偿指导群众演唱，让这首歌的艺术感染力更强，传播更广。
底层民众的反应最为直接。他们不懂高深的乐理，也说不出华丽的赞词，但他们用行动表达了最真挚的认可。
这首歌成了他们精神的慰藉和共同的暗号。一个拉了一整天车、疲惫不堪的车夫，在夜深人静的空旷街道上，会突然扯开嗓子吼一句“我一直有双不屈的翅膀”，然后仿佛又充满了力气，拉着车融入夜色。
组织的肯定也通过隐秘渠道传来。
老徐再次秘密会见贾玉振，握着他的手用力摇晃：“贾先生！你这首歌，比我们发一百份宣传册都管用！战士们唱着它，眼睛里有火！老百姓唱着它，腰杆子挺直了！你这是立了一大功啊！”
对手的阵营里，则是一片压抑的恼怒与无奈。
楚天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窗外隐约传来的、不知源自何处的歌声，像针一样刺着他的神经。他暴怒地斥责手下：“查！给我查！是谁允许他们到处传唱这种蛊惑人心的东西的？！”
手下垂着头，为难地汇报：“处座…查不了啊…学生唱，工人唱，拉车的唱，甚至…甚至我们一些弟兄，私下里也…”
“废物！”楚天将一个笔筒狠狠砸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他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
他能查封报馆，能抓人，但他能堵住这千万张歌唱的嘴吗？能剜掉这亿万人心中已然被点燃的火焰吗？
这首该死的歌，已经和贾玉振这个人一样，与“民心”紧紧捆绑在了一起。此刻强行打压，只会引火烧身，坐实自己“扼杀民族精神”的罪名。
“严密监视！等待时机！”他最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这苍白的命令，颓然坐倒。
他明白，在舆论和民心的战场上，他已经一败涂地。
夜幕再次降临。这一次，没有组织，没有通知，重庆的几个主要广场和空地上，自发地聚集起了黑压压的人群。
起初只是零星的哼唱，很快便如同百川归海，汇聚成了整齐划一、声震云霄的大合唱：
“我一直有双不屈的翅膀，带我飞，飞过绝望！
不去想他们拥有美丽的太阳，我看见每天的夕阳也会有变化！
我一直有双不屈的翅膀，带我飞，给我希望！
我终于看到所有梦想都开花，追逐的年轻歌声多嘹亮！
不离不弃！振我华夏荣光——！”
歌声如惊涛拍岸，如万鼓齐鸣，穿透山城厚重的雾气，在群山之间激荡回响。
这不再是歌唱，这是宣言，是誓言，是这个古老民族在苦难深渊中发出的、不屈的怒吼与对光明最执着的呼唤！
阁楼里，贾玉振和苏婉清并肩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那虽然看不见，却能真切感受到的、沸腾的人海与声浪。
苏婉清的眼中有泪光闪动，她轻轻靠向贾玉振。
“他们…飞起来了。”她喃喃道。
贾玉振伸出手，紧紧揽住她的肩膀，目光深邃，望向那被歌声撼动的夜空。
“是的，”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翅膀，已经长成了。”
他知道，这歌声燎原之势，标志着他的思想、他的信念，已经真正深入了这片土地的肌理，化作了无可摧毁的力量。
然而，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敌人绝不会就此罢休。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接下来的斗争，或许将更加隐蔽，更加凶险。
但此刻，就让他们沉浸在这由亿万人共同谱写的、悲壮而雄浑的乐章里吧。
这歌声，就是历史本身在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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