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三辆黑色轿车在人群的怒视中缓缓驶入警察局大院。
中间那辆车的车门打开，身着藏青色中山装的陈立夫走了下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黑压压的人群，眉头微皱。
“无法无天！“他低声对随从说，却在转向周局长时换上和煦的笑容，“贾先生受惊了。“
牢房门再次打开时，贾玉振正在墙上修补一个字的笔画。
他背对着门口，身形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瘦。
“贾先生，“陈立夫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这场误会让你受委屈了。“
贾玉振缓缓转身，炭笔仍握在手中。四目相对，一个从容，一个谨慎。
“陈部长亲临，玉振愧不敢当。“
“哪里的话。“陈立夫上前一步，目光扫过满墙文字，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贾先生即便身陷囹圄，仍心系家国，令人敬佩。委员长特意嘱咐，一定要确保先生平安。“
外面的声浪适时传来：“立即释放贾先生！“
陈立夫笑容不变：“你看，民众都在盼着先生出去。只要先生现在走出这扇门，我以人格担保，《希望周刊》即日复刊，所有损失由政府补偿。“
空气仿佛凝固了。周局长屏住呼吸，楚天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贾玉振却轻轻摇头：“陈部长的好意，玉振心领了。“
他走到墙边，抚过那些尚且新鲜的笔迹：
“这些字，是在这里写的，也该在这里完成它们的使命。“
陈立夫的笑容终于出现裂痕：“贾先生这是何意？“
“三个月前，“贾玉振的声音平静如水，“希望基金在江北开办难童学堂，被以占用公产为由查封。
两个月前，工坊女工要求同工同酬，领头的三人被捕。一月前，《希望周刊》刊登难民实录，被罚停刊半月。“
他每说一句，陈立夫的脸色就沉下一分。
“若今日玉振轻易走出此门，明日这些事还会重演。“贾玉振直视陈立夫，“我要的，从来不是个人自由。“
“你要什么？“陈立夫的声音干涩。
贾玉振伸出三根手指：
“一，《希望周刊》永久出版权，不受审查干涉。
二，立即释放所有因参加爱国活动被捕的民众。
三......“
他的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楚天：
“楚主任公开道歉，永不涉足文化事务。“
“放肆！“一旁的秘书忍不住喝道。
陈立夫抬手制止，深吸一口气：“贾先生，这些条件......“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个卫兵慌张来报：
“部长！外面......外面来了好多士兵！“
陈立夫疾步走到窗前，只见一队身着褪色军装的士兵整齐列队，为首的老兵独臂空悬，声音却洪亮如钟：
“贾先生！第七十九师全体将士，等您平安归来！“
紧接着，更多声音此起彼伏：
“纺织女工等先生归来！“
“码头工人等先生归来！“
“夜校学生等先生归来！“
声浪如山呼海啸。陈立夫看着窗外的人海，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可以轻易化解的风波。
他转身看向贾玉振，这个文弱书生依然静静立在那里，仿佛不是在监狱，而是在自己的书斋。
“贾先生，“陈立夫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你的条件，我会如实转达。“
“有劳。“贾玉振微微颔首，重新拿起炭笔，“在答复到来之前，我还会在这里继续写下去。“
陈立夫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去。经过楚天身边时，他冷冷道：“你就在这里，好好看着。“
牢门重新关上。楚天瘫坐在地，看着贾玉振继续在墙上书写。那些炭黑的字迹，此刻在他眼中仿佛燃烧的火焰。
窗外，夕阳西沉，但民众的呼声却越来越响。无数的火把被点燃，汇成一条光的河流，将山城的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在这片光海中，贾玉振写下最后一段：
“英烈的集体回应：在庄严肃穆的氛围中，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纪念碑上，仿佛有无数的声音在天地间轻轻回荡：
山河犹在，国已强盛......黎民安乐，薪火相传......吾等血泪......终得报偿。值了......可以......瞑目矣......“
他放下炭笔，对瘫在地上的楚天轻声道：
“听见了吗？这是民心。“
这一刻，整座山城都在回应着一个声音。那声音穿越铁窗，掠过街巷，在长江上空久久回荡。这是一个民族觉醒的号角，更是一个新时代将至的预言。
而在遥远的未来，这间牢房真的如贾玉振所说，成了一间特殊的“讲堂“。墙上那些炭笔字迹被精心保护，每一个前来瞻仰的人，都能听见历史深处的回响：
这盛世，终将如您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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