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10月7日，一个平淡无奇的周二下午。成志贤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大部分是关于高速公路工程的后续审计报告以及一些需要他过目的部门日常事务。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空气中只有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显得格外宁静。
突然，内部专线的红灯闪烁起来，打破了这片宁静。成志贤皱了皱眉，一般这个线路响起，意味着有紧急或重要事务。
他拿起听筒，那边立刻传来朴金昌秘书焦急甚至带着一丝慌乱的声音。
“科……科长！不好了！”朴秘书的声音有些失真，“崔东明……崔东明他……死了！”
成志贤握着听筒的手顿了一下。“谁？崔东明？”他迅速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名字。哦，想起来了，是特殊调查科的一个年轻职员，不是死士，是正常招聘进来的。
印象中是个圆脸、爱笑的小伙子，好像才二十多岁，是科室里的开心果，总能说些俏皮话活跃气氛，人缘很好。他怎么……
“怎么回事？”成志贤的声音沉了下来，恢复了惯有的冷静。
“是……是车祸！警察局刚打来的电话，说是在江南区的一个路口，被车撞了……人当场就……没了。”朴秘书的声音带着哽咽，显然和崔东明关系不错，“警察说肇事车是一辆丰田，车牌记下了，让我们……让我们去领人。”
“领人……”成志贤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语气平淡，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一个活蹦乱跳的年轻人，昨天可能还在办公室里插科打诨，嚷嚷着要请大家喝咖啡，今天就变成了一具需要“领回”的冰冷躯体。
“备车。”成志贤放下电话，简洁地命令道，“你跟我一起去。”
“是！科长！”朴秘书连忙应道。
很快，成志贤的专车驶出了情报部大楼，朴秘书坐在副驾驶，眼圈还有些发红，不时地吸着鼻子。
成志贤靠在车后座，闭目养神，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极度不悦时的状态。
车子停在管辖事发区域的警察局门口。这地方透着一种基层单位特有的混乱和倦怠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味、汗味和旧纸张的味道。
接待他们的是一名看起来经验丰富但眼神里透着疲惫的老警官。他拿着一个文件夹，公式化地确认了成志贤和朴秘书的身份。
“哦，中央情报部的啊……”老警官抬了抬眼皮，语气没什么波澜，显然见惯了各种部门的人，“死者崔东明，确认是你们部门的职员。事故发生在今天中午一点二十分，江南区狎鸥亭洞十字路口，肇事车辆是一辆银色丰田皇冠，车牌号是‘首尔 ? 1234’。司机肇事后逃逸，我们正在追查。”
他一边说，一边引着他们往里面走，穿过嘈杂的办公区，走向后面一个阴凉、安静的走廊。朴秘书的脸色越来越白，紧紧跟在成志贤身后。
老警官在一个挂着“停尸间”牌子的房间门口停下，推开了沉重的铁门。一股福尔马林和消毒水混合的冰冷气味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灯光惨白。中间并排摆着几个不锈钢的柜子。老警官走到其中一个柜门前，熟练地拉开。白色的冷气溢出，里面是一个裹尸袋。
拉链被缓缓拉开，露出了崔东明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他眼睛紧闭，表情意外的平静，只是额头和脸颊有些轻微的擦伤和淤青，与他生前总是带着笑意的圆脸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朴秘书只看了一眼，就猛地转过头去，肩膀微微颤抖，强忍着才没哭出声。
成志贤静静地看了几秒钟。他想起上次部门聚餐，就是这个小子，端着烧酒，笑嘻嘻地过来敬酒，说：“科长，我以后就跟您混了，您指哪我打哪！” 那充满活力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确认是他。”成志贤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他示意老警官可以合上了。
拉链声再次响起，隔绝了那张年轻却已失去生命的脸庞。
回到外面的办公区，老警官给他们倒了两杯用廉价速溶咖啡粉冲调的、颜色深得像酱油的咖啡。“手续办一下，就可以安排后续事宜了。”他指了指桌上的几张表格。
朴秘书红着眼睛，开始填写那些繁琐的表格。成志贤则端起那杯难喝的咖啡，抿了一口，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警官，”成志贤放下杯子，看向老警官，“那辆丰田车，有更具体的线索吗？比如目击者？监控？”（虽然80年代监控稀少，但他还是问了）
老警官耸耸肩，一副“你懂的”表情：“目击者倒是有几个，说法不一，有的说车开得飞快，有的说好像晃了一下。监控？那个路口哪有那玩意儿！我们只能根据车牌查，不过……这种肇事逃逸，车牌多半是假的或者套牌的，难搞哦。”
成志贤不再多问。他看着朴秘书填写表格时颤抖的手，又看了看这间充斥着无奈和麻木气息的警察局，心里那股无名火隐隐燃烧。一个前途光明的年轻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街头，而追凶的希望，似乎也渺茫得像大海捞针。
“朴秘书，”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办好手续，联系最好的殡仪馆，费用从部门特别经费里出。通知他的家人，安抚好，所有抚恤按最高标准发放。”
“是，科长！”朴秘书用力点头。
成志贤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停尸间铁门。
“走吧。”他对朴秘书说，率先向警察局外走去。
夕阳的余晖照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坐回车里，成志贤沉默了片刻，对前排的朴秘书吩咐道：“回去后，把崔东明负责过的所有案卷，尤其是最近接触的，全部调出来给我。”
朴秘书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科长，您怀疑……？”
“只是例行检查。”成志贤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一个我们的人，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就算真是意外，那个逃逸的司机，也必须揪出来。”
车子启动，驶离了这座充满了死亡和无奈气息的建筑。车窗外是华灯初上的汉城，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在这个夜晚，中央情报部特殊调查科，少了一个爱笑的开心果，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需要查清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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