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清宴瞬间噤声,瞪大了眼睛,不敢再辩。
父皇这是要不动声色地告到父后那里去呀!
她仿佛已经看到父后那双清冷的眸子,和随之而来的、抄不完的《礼记》。
她只得苦着脸认命,小声嘟囔:“那……女儿住哪儿?重华殿都是小豆丁,儿臣回去像什么话!难道住明月殿?父后定要日日盯着我读书了……”
小黄莺垂下头,委屈地顺了顺羽毛,
“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个新鲜有趣的……”
她忽地灵光一闪,抓住救命稻草般,眼眸亮晶晶地望向皇帝:“父皇!您去年亲口答应修的安乐宫呢?说是给儿臣做及笄礼的,这都多久了,工部便是用糯米浆糊糊墙,也该糊完了吧?”
车厢内静了一瞬。
陛下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呷一口,目光略过窗外飞檐,一只鸟雀飞出,那正是安乐宫的方向。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话题,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你皇兄前日还同朕说念着你。既不想拘束,便住到东宫附近的漱玉斋吧,那里清静,也宽敞。”
一听能离太子哥哥近些,乔清宴立刻将安乐宫抛到九霄云外,眉眼弯成了月牙,所有委屈不翼而飞:“谢父皇!”
她是真心喜欢太子哥哥。
这份亲近,始于十岁那年的一次宫宴。彼时乔慕别还未记在父后名下,独自坐在稍显清冷的位置。
小清宴一眼望去,只觉得这位皇兄长得真真是俊俏,眉目如画,气质清逸,比画上的神仙还好看,心里便莫名生了欢喜,主动凑过去与他说话。
天呐!
她看第一眼,就知道,这么美貌的哥哥定是她的亲哥哥!
自那以后便成了他的小尾巴。
而太子待她,也的确与旁人不同——
在她心里,乔慕别是这深宫里最懂得她、也最维护她的人。
她不甚爱学那《女诫》《女则》,女工刺绣,就连经史子集,读也只读一半,比教诗书,她更偏爱骑射、投壶、蹴鞠。
他从不觉得有何不对。还会在父皇面前说“清宴聪慧,见识与胸襟无关男女”。
这话简直说到了她心坎里!
她永远记得十二岁那年春猎。她执意要驯服一匹烈马,所有人皆劝阻,唯有他对上她的目光,只微微颔首,唯他是知己!
烈马扬蹄惊嘶——那嘶鸣声尖锐得有些不自然——她重心一歪,惊慌未定中,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只觉一股大力将她揽入一个萦满沉香的怀抱。
只敢睁开半只眼缝,正对上太子殿下煞白的脸——他为她垫在下面,碎石硌得他闷哼一声,额角沁出细汗,撕裂的袖口下,小臂被勾破,刺目的血色染红了她杏色的衣襟。
脸上关切之情却浓得化不开,第一时间只追问:
“可有伤到哪儿?”——却对自己臂上正汩汩流血的伤口,看也未看。
那一刻,感动之余,她心里有什么东西“轰”地一声炸开了。
事后,更是他亲自出面,将惊马、血迹一切痕迹都料理得干干净净,未让父皇父后窥见半分端倪。
先前那点因他懂她而生的亲近,化为了更深更浓厚的依赖和信任。
她偶尔撞见几个属官在太子殿下面前瑟瑟发抖的样子,心里万分不解之余,还颇觉得好笑——太子殿下,分明是世上最温和讲理的人。
当她因反驳太傅关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迂腐之论而被责骂时,是太子殿下轻描淡写一句“太傅,治学当兼收并蓄,清宴能独立思考,其志可嘉”,替她化解了责难。
她也因此常在父后面前念叨“太子殿下如何好”、“太子殿下说的话最有道理”,或许……正是这些日复一日的絮语,让父后对太子哥哥愈发关注与欣赏。
终于,于她开府那日。父后提出收太子为养子,表面理由是担忧她的前程,实则……
这颗种子,恐怕早就在她有心的灌溉下悄悄发芽。
当然,这一点,她的太子哥哥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哼哼,
想到这她便不自觉地扬起嘴角,似是为自己感到骄傲般。
自太子殿下变成了太子哥哥,她在明月殿更加无法无天了。
每逢一旬回宫时,她若因平日言行“跳脱”而被父后训斥,只要皇兄在场,总会适时地将话题引开,或替她分辨一二。
甚至是她第一次被言官弹劾“行为失检”时,满朝文武竟只有皇兄敢仗义执言,替她美言辩驳:“太祖史载平阳昭公主曾建娘子军助定天下,我朝公主心怀英气,仰慕先祖荣光,何错之有?”
久而久之,她闯了祸就下意识往东宫跑,只要躲到太子哥哥身后,仿佛天大的事他都能帮她担下。
她生辰时,皇兄还特意寻来一柄镶嵌着七彩宝石的西域弯刀赠她,只因她不经意间瞥到一眼贡品清单,随口说了声好奇。
这样舍身维护她、又全然理解她的好哥哥,怎么会是旁人口中那个令人畏惧的储君呢?
能住得离皇兄近些,时时去寻他,缠着他讲某朝臣家的趣闻,聊某大使的轶事,或是让他评鉴自己新得的宝贝,真真是再好不过了!
马车碾过青石路,乔清晏靠着车壁,想到即将日日见到太子哥哥,小脸收不住笑容,越发地昂扬得意。
梨香苑的不快和回宫的郁闷,都暂且化作了窗外的暮色。
只是她不曾留意,御驾驶向东宫时,正与那座金碧辉煌的安乐宫距离愈远。
晚风送来宫中最后的梨花香,一丝也闻不到那温泉特有的、带着皇家恩宠与无尽危险的硫磺气息。
她只是欢欣于能离哥哥更近,全然不知自己正驶离一场无声的旋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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