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将往日太傅所授、近日心中所思,统统掷出:
“《荀子》有言,‘礼起于何也?’乃因‘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争,争则乱,乱则穷’,故先王‘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可见礼法之本,在于‘止乱’,在于‘养人’!”
她的眼眸灼亮如星,紧紧锁住帝王那深不见底的瞳仁。
“可如今陆娘娘所为,乃至这宫中许多僵化死寂的规矩,非但不能‘养人之欲’,平息争端,反而处处压制人情,制造恐惧与隔阂!他前日竟因一个洒扫宫女裙角沾了半点泥污,便当众鞭笞!这难道就是先王制礼所追求的‘养人’之境吗?”
皇帝静默了一息,有刹那的恍惚。
目光在她因激动而微红的脸颊上停留了片刻,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评估,如同棋手看见对手落下一步意料之外的棋子。
“倒是引经据典,长进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嘉许,却也非斥责,
“只是这朝堂宫闱之事,非你几句书本道理便可穷尽。”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只荷包上。
“念在你这片孝心,”
他指尖在荷包上轻轻一点,
“殿门的守卫,撤了便是。允你探望父后。”
宁安急急追问:
“父皇!那陆娘娘他协理六宫之权……”
“宁安。”
皇帝打断她,“有些事,非你该问。退下吧。”
他没有用更冰冷的“退下”,而是加了一个“吧”,留了一丝余地,但关上门的态度依旧坚决。
宁安知道这便是最终的裁决。
她垂下头,将所有情绪压回心底,重重叩首:
“儿臣……谢父皇恩典。”
她起身告退。
待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廊柱间,皇帝方对侍立一旁的宋辞淡淡道:
“去将朕书房暗格中,那个旧木匣取来。”
“是。”
宋辞领命而去,步履无声。
片刻后,他捧来一个样式古旧、表面光滑得能映出人影的木匣。
皇帝挥手令他退下。
他独自打开匣子。
里面并非珍玩秘籍或机密奏章,唯有一个极其陈旧的杏色香囊,色泽黯淡,边缘已有些许磨损。
上面绣着一只孤雁,正向着一轮血色残阳奋力飞去,绣工精湛绝伦,气韵生动,与宁安荷包上那磅礴的海水江崖纹,隐隐同出一源。
他指尖虚虚拂过那只孤雁,眼神里没有半分怀念的温情,只有一种纯粹的、冷静的审视,如同研究一个罕见的、早已在岁月中灭绝的物种标本。
为了这点微末的、名为“自由”的虚妄之物,便不惜以性命作赌注,去撞那铜墙铁壁……愚蠢。
却又……
宁安方才那执拗的神气,那试图以道理撼动权力的天真与勇敢,竟会有几分似你。
都这般……不识时务,妄图以卵击石。
这荒谬的联想让他唇边泛起一抹弧度。
他“砰”地一声合上木匣,将那段失败的、已被他彻底封存的“实验记录”,重新掷回黑暗之中。
殿外,天光正好,灿灿然洒满宫阙。
宁安却只觉冷暖各半。
对父后的担忧已尘埃落定,可心头那点因父皇最后那句“退下吧”而生的闷堵,却迟迟不散。
这宫里的规矩,她好像撬动了一角,却又仿佛被一堵更厚的墙挡住。
这纷乱的思绪理不清,唯余对萦舟那反因决绝而愈发清晰的思念,像一根柔韧的柳丝,于这闷堵中探出头来,悄然牵引着她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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