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宫内,日夜模糊。
唯有琴声,从晨起生涩,到午后稍畅,再到夜深弦断……
柳照影枯坐,磨着指腹,也磨着心志。
……
“柳公子”坐于庭院,眼前覆着那方素白纱。
世界被简化成模糊的光晕与更清晰的声音、气息。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不疾不徐,每一步都敲在人心头最空落的地方。
是陛下。
他如约而至。
柳公子站起身,依着连日来反复练习的礼仪,向着声音来处深深一揖,姿态是无可挑剔的恭顺。
“奴,恭迎陛下。”
他感受到视线。
“奴听闻陛下喜音律……家乡有瞽姬,目不能视,反能闻弦歌而知雅意。奴愚笨,私心揣摩,妄图以此拙技,为陛下解颐。”
“继续。”
他端坐琴前,眼前纯白的丝绸,将他与世隔绝。
琴声响起,前段还略微流畅,后段速度骤然放慢,每个音都像是从泥潭里艰难拔出来一般。
陛下的气息如山雨般压近,温热的胸膛几乎贴上他的背脊。
一双他无比熟悉的手覆了上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他微凉的指尖死死钉在弦上。
“指法生涩。”
低沉的评判在耳畔响起,气息拂过他耳边红痣。
在这令人窒息的贴近中,一个极轻的、江南软语的呢喃,如同梦呓。
“……嗲嗲。。”
空气瞬间凝固成冰。
他自己似被这声音惊住,身体彻底僵直。
陛下手上动作一顿,竟低低笑了起来。
那笑声并非不悦,反而带着一种发现新猎物般的愉悦。
他用更低、更沉,带着一丝奇异纵容,却又无比专断的嗓音,重新定义了规则:
“既是如此称呼……在朕面前,便准你用这家乡话。”
他微微偏头,气息拂过那覆眼的丝帛,如同在审视一件刚刚显现出新纹理的藏品。
“现在,用你刚才的语调,再唤一次。”
柳公子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在帝王的注视下瞬间冰冷。
他如同一个被拧紧发条的人偶,灵魂在躯壳里发出无声的尖啸。
唇瓣微颤,那带着江南水汽与他自己血肉温度的两个字,再次被剥离出来,轻飘飘地献祭出去:
“……嗲……嗲。”
皇帝那点纵容的笑意还停留在嗓音里。
可这满意转瞬即逝,接下来的话语,便裹上了不容置疑的残酷。
“既唤了‘嗲’‘嗲’……平日,便是这般教你的么?”
他引导着柳公子的手,用一种近乎残忍的缓慢,划过琴身的断弦处。
“指法错了,该罚。”
他的手再次覆了上来,比之前更用力,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指骨。
“今日便罚你……将这首曲子,抚到无一错音为止。”
“需得……勤加教导。”
那双手开始引导,力道透着一股拆解般的强势。
“此处当用‘吟’。”
陛下拇指带着薄茧,如同打磨一件器物般,重重碾过他的指腹,将皮肉下的骨头死死压在弦上,迫使它发出震颤,
“血肉骨骼,皆需细细研磨,方能出韵。”
一股被完全掌控的战栗,从被死死按压的指端,沿着臂骨,精准地刺入他的中枢。
他必须用尽全部定力,才能维持住挺直的坐姿,不让自己在那股力道下显露出分毫溃败。
他能感到陛下落在他侧脸的目光,如同探针,试图刺穿这层白纱与伪装。
于是,他强迫自己的呼吸更凌乱一分,甚至让指尖在弦上更显笨拙。
“呼吸也乱了。”
皇帝的耳语点评,
“音由心生,心乱,则音散。”
说话间,另一只手已稳稳箍住他的腰,将他更紧地按向自己,彻底剥夺了他后退的可能。
四季梨的清苦冷香,缠缚脖颈,渗入他每一次艰难的呼吸。
“现在,学“绰’——”
那双手带着他,指尖从高音位猛地向下一滑,带来一串令人面红耳赤的、急速跌宕的音符。
“要果决,深入。”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势激得仰起头,脆弱的喉结剧烈滚动。
预期的琴音并未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热的柔软,带着濡湿的占有欲,烙印在他仰起的、脆弱的喉结上,仿佛猛兽在确认自己的猎物。
他惊喘一声,手下意识地在弦上狠狠一抓!
他整个人像被瞬间抽干了力气,唯有被皇帝箍住的腰肢支撑着他没有滑下去,膝盖处传来一阵无法自控的颤抖。
“铮——铮铮!”
是数根丝弦相继崩断的哀鸣。
世界死寂。
只剩他失控的喘息,和耳边一声餍足而低沉的轻笑。
“现在。”
陛下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弄猎物于股掌之上的愉悦,
“总算有了些……‘进益’。”
目光越过他,落在了别处。
虬曲的深褐色枝干,带着山野的倔强,与这金堆玉砌的牢笼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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