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脑髓被无数虫豸啃咬侵蚀。
深夜尤甚。
他紧紧攥着梧桐布叶,指甲止不住撕扯,扯出零落丝线布边。
他在床榻上痛得打滚。
裴季……
你为什么……
还不去死!
噙着泪光,他睁眼看窗外血月。
梨影模模糊糊,只能看见黑乎乎一片树影。
眼睛实难视物,他又重新阖眼。
双手攥着梧桐布叶紧紧握成拳头,他咬在小臂上妄图止痛。
徒劳。
他从榻上跌落,跌跌撞撞间爬起来,于一片黑暗中想去寻一把剪子——
平日里,他看着秋月是将它放在这的。
怎么会不见了呢?!
怎么会不见了。
他摸索不到,难以了结这痛苦。
额头抵着冰冷的墙,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最终只得把自己蜷成一团,蹲在角落里。
狠狠咬着牙龈,太过用力嘴角溢出一道血痕。
铁锈气在黑暗中尤为明显。
他闭眼冥想,试图摒弃一切感知。
一阵风从窗外飘进,带来秋日的桂香。
不知过了多久,痛觉渐渐散了些。
他能忍受了。
想到此前轻生的念头,心中不禁涌上悔意和庆幸——
幸好,没寻到剪子。
不然,他要萦舟怎么办。
夜深,安乐宫响起了断断续续的琴声,在飘荡的风中显得破碎,显得瘆人。
翌日。
他令秋月寻来一素白纱布,裁剪成合适宽度,覆于眼上。
艰难地用过膳,他打发走秋月。
扯开纱布,模糊中见四下无人,只余打理树枝的人影。
他极其小心缓慢地走过去,一步一步,像踩在自己碎裂的骨头上。
“我要见殿下。”
——
当第一缕天光透过窗棂,照亮案头那本墨迹已干的《预政五疏》。
乔慕别闭上眼,将最后一丝属于“兄长”的情绪压入眼底深渊。
再睁眼时,目光重归平静。
他搁下朱笔,揉了揉额角。
一抬眼,便见那团小小的玄色身影,正窝在脚边的蒲团上,把自己蜷成一个毛茸茸的球,睡得安稳。
灯火在它油亮的毛尖上跃动,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整日里乌漆嘛黑的一团,倒像个……墨丸。
这念头无端冒出来,让他指尖轻微一颤。
很快他便恢复了惯常的淡漠,仿佛那瞬间的联想从未发生。
但自那之后,当他偶尔将吃剩的鱼脍拨到角落时,会对那个黑色的毛绒极淡地吩咐一句:
“墨丸,过来。”
那只还不甚会走路的黑团像听懂人言般,只不过反应总慢半拍。
它试图前进,整个身子却像一艘左右摇摆的小船。
后腿还不听使唤,常常是前爪扒拉着往前挪了半寸,后半身还拖在原地,活像一团不肯就范的棉花团。
走不了几步,便会被自己绊倒,滚作一团,露出软乎乎的肚皮。
在它绊倒时,他皱眉,片刻停顿后,才伸手去扶。
小奶猫,小小的,黑乎乎的一团。
一只手便能全然掌控。
乖巧地趴在他掌心抱着尾巴安眠。
苏醒时,尾巴扫过他指尖。
它颤巍巍沿衣袖爬上手臂,他不自觉用另一手在下接着,动作自然得令他自身一怔。
“殿下,安乐宫有信。”
影一出声,打断他的怔愣。
乔慕别拆开火漆,目光如刀,迅速掠过纸上的字句。
直至最后“我要见殿下”五字映入眼帘,他指尖在案上轻轻一叩。
“倒是个识趣的。”
他低声自语,将纸笺凑近烛火,看着其化为灰烬。
“准。”
他对空气说道。
一道阴影领命而去。
影一刚走,内侍来报。
“殿下,内务府呈上的丹药。”
托盘上大大小小的数个颜色形态各异瓷瓶,摆的满满当当。
他想起,前日暗卫来报。
父后那句“宫中无毒”,将下毒直接指向天意。
他目光掠过一个个瓷瓶,最终停留在挂着“天南星”字样的瓷瓶上。
“退下吧。”
内侍将托盘置于案上,无声退下。
他习惯地要去寻袖中松塔,却寻不到。
目光掠过窗台的兰草,和“天南星”,眼中闪过一丝燥意。
退而求其次摩挲起腰间那朴素的旧绦环佩。
触手并不温润,比不得父后给的白玉环质感,却格外带着份心安。
不多时,影一来报。
他随手拿起瓷瓶,起身转向暗室。
衣衣袂拂过桌案,带走一片沉香。
墨丸还挂在他的袖里,随他一同融入阴影。
……
乔慕别背对着门,立在阴影最稠处,玄色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听完他的来意。
乔慕别没有立刻转身,任由身后那踉跄的、带着药气和血腥味的呼吸,在死寂中变得愈发急促、惶恐。
时间在沉默中被拉长,成为第一道刑具。
直到那呼吸濒临断裂的边缘,他才缓缓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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