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掌在下,承托着咪咪的重量与父皇掌心的温度;
父皇的手在上,如同烙铁,将他与这只他们“共同”的幼兽,牢牢禁锢在这一方寸的接触之中。
时间仿佛被拉长。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父皇掌心的纹路,感受到那平稳的脉搏,正透过薄薄的皮肤,与他自己骤然失序的心跳撞击在一起。
玄色与玄色的袖口交叠,掩住了这短暂却惊心的纠缠。
龙涎香的侵略性与幼兽的奶腥气混沌地交融,令他呼吸微室。
在父后目光之下,袍袖遮掩之中,不正构成了一个仅存于瞬息之泡的……“一家三口”么?
他几乎是仓促地、借着移交幼虎完成的力道,将自己的手从那份滚烫的包裹中抽离。
指尖残留的触感却挥之不去,他要用尽所有力气才能压下这战栗——
他们之间,有了一个由他亲手献上、并由父皇接纳的……“维系”。
皇帝已稳稳接过了咪咪,松塔木铃发出细碎的空响。
而乔慕别退回原处,将那只残留着帝王体温与力道的手,悄然收拢于袖中。
御座宽大,玄色衣袍铺陈。
皇帝抚摸着虎崽柔软的皮毛,动作堪称耐心。
他伸出一根手指,随意地挠了挠“咪咪”的下巴,但不过片刻,那深邃眼眸中便掠过一丝意兴阑珊的无趣。
他松了手,任由那小东西在自己膝边逡巡。
“咪咪”得了自由,好奇地探索这权力的中心。
它先是伸出爪子,试探性地拨弄了一下御案一角那支冰冷的黑翎箭,箭羽微颤。
又被案几深处一抹不起眼的旧物吸引——那是一个绣样早已磨损模糊,褪色的旧锦囊。
小家伙用鼻子拱了拱,爪子一扒拉,锦囊口松开,几粒殷红饱满的相思豆,滚落出来,刺目得如同凝固的血珠。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
闻人渺的瞳孔骤然一缩,心被针扎了个透底,脸色有些发白。
他认得此物……
几乎是同时,太子的目光落在那刺目的猩红上,心底一声冷嗤。
红豆……
又是哪位“旧情人”聊表寸心的信物?
父皇的案头,还真是……来者不拒。
殿内陷入一种微妙的沉寂,只有咪咪无知无觉地追逐着滚动的红豆。
就在这片死寂里,皇帝的目光缓缓掠过面前的太子,又看向身侧的君后,最后落在自己膝边的虎崽身上。
他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弧度,沉浸于这和谐的场景中,轻声问道:
“渺,你看……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家三口?”
“一家三口”。
这四个字像一枚温柔的针,精准刺入闻人渺心上那道从未愈合的旧伤,他的目光柔和地掠过慕别英挺的侧影
——那些漫长冰冷的“静养”岁月。
此刻,陛下竟主动重提“家”。
一股混杂着巨大委屈、不敢置信的希冀的暖流盖过了刚刚的酸涩,冲得他眼眶发热。
他望着陛下,那个缺席的、活泼泼的宁安的身影,却在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于心间,让这幅“团圆”图景在圆满中透出无法弥补的残缺。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间的哽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与确认:
“陛下,我们本就是……”
就在他话音将落未落之际,他忽然感到一丝极轻微的不协,难以捕捉,却让心头无端一跳。
他尚未想明这感觉从何而来,目光便下意识地追寻着陛下的视线。
只见皇帝的目光,正落在静立一旁的太子身上。
那眼神深不见底,不似平日纯粹的审视与威压,其中竟含着一丝近乎缱绻的玩味,在他与太子之间无声地流转了一瞬。
这难以言喻的一瞥,让闻人渺即将圆满的“家”的图景,骤然裂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乔慕别静立着,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袖中的手却不由地攥紧。
方才指尖残留的触感,与眼前这幅“天伦”图景产生了诡异的剥离感。
眼前这幅父慈子孝的图景,明明虚幻得如同镜花水月。
心底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嗤笑。
恰在此时,一直在阴影中的冬至,如同解语的回风,上前半步,躬身禀道:
“陛下,前日内务府遵旨,已将吴兴侯进献江宁矿脉图之功,载入册簿。另,百草苑筹建事宜,侯爷呈了第一份草木名录上来,不知陛下可要御览?”
他声音平和,不着痕迹地,将所有人从相思豆与诡谲亲情构成的泥沼中拉出。
乔慕别抬眸,望向他的父皇,顺势道:
“儿臣典礼上得见吴兴侯,天真烂漫,赤子心性。倒是人不可貌相。”
……
他已听不清说了什么内容。
闻人渺看着散落的红豆,在光洁的金砖上,红得像从他心口淌出的血珠。
陛下只是……
只是在无聊时,随手撩拨一下他这把蒙尘的旧琴,听着那嘶哑的、走调的残响,权作消遣。
而他,竟真的以为,是春风吹又生。
他垂下眼帘,睫羽投下青灰色的阴影,掩住了那瞬间死去所有的光。
原来,他依旧是那轮被遗忘在孤寂殿宇中的旧月。
从未改变。
最终,殿内似乎只剩下咪咪无知无觉拨弄红豆的细微声响,以及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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