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照影的心,在听到“江宁”“柳兄”这些字眼时,被揪了一下。
他瞬间明白了——
这是太子殿下在宫外,戴着的另一张面具。
用那种他永远无法企及的、光明正大的方式,活着。
但……不是他。
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
他强迫自己稳住呼吸,指尖掐进掌心,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带着疏离与疑惑:
“小侯爷……怕是,真的认错人了。”
他偏头,白纱空洞地“望”向秀行声音的方向,
“本君……姓柳。但并非你口中那位‘柳兄’。”
“姓柳?”
白秀行眼中的困惑更浓,立刻顺着这个线索追问,
“那……那你可认识一位叫柳昀的公子?或者……一位叫柳清的珍宝阁掌柜?”
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把小锤,敲在柳照影记忆的空白处,激起空洞的回响。
珍宝阁?
柳清?
“柳昀……柳清……”
他缓缓重复,然后肯定地、缓缓摇头,
“不曾相识。”
白秀行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张与柳兄一模一样的脸,听着这全然陌生的否认。
这……
这怎么可能。
他眨了眨眼,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又上前了极小半步,目光像扫描一株陌生植物般,从对方覆眼的纱带,到紧抿的唇,再到那枚殷红的痣,反复逡巡。
他眉头紧促地喃喃。
可是……真的太像了……
殿内又静了一瞬。
就在这短暂的寂静里,一直静立门边阴影中的宋辞,眼帘垂低,姿态未有半分改变。
除非是兄弟!
可柳兄从未提过……
难道,凤君也是柳清先生未曾相认的外甥?
白秀行眼睛忽然一亮,所有纠结的线索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出口,那点懵懂的天真被另一种纯粹的、发现“奇事”的兴奋取代,
我且问上一问!
“天下竟有如此相像之人!连耳后的红痣都……殿下,您原籍何方?”
“……扬州。”
柳照影几乎是机械地吐出这两个字。
“扬州!”
白秀行几乎要拍手,又赶紧忍住,但脸上的雀跃掩不住,
“柳兄也是扬州人士!殿下,您说,您二位容貌如此相似,籍贯又同,世间哪有这般巧合?说不定……说不定是失散的兄弟呢!待我与柳兄相见,我定要告知他,这岂不是天大的喜事?”
他的思维跳跃着,已然沉浸在“他乡遇故知(之兄弟)”的戏剧性设想中,脸上是纯粹为“可能存在的亲人团聚”而感到的欢喜。
秋月阻拦的手臂听到这荒谬的说法僵在空中一瞬。
宋辞的眉梢轻微动了一下。
一片秋叶落入静湖,涟漪未起便已消散。
他依然保持着恭谨的垂首姿态,却将殿内每一丝气息的流动都收入耳中。
柳照影听着他欢快而毫无机心的推测,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在极致的荒谬感中,竟有些自暴自弃地松了。
这种欢喜如此直接,如此有温度,毫无机心,甚至冲淡了这殿内沉郁的药味和梨香。
更深处,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贪婪的“听感”,被牵引了出来——
他想多听一会儿这声音。
兄弟?
他在心底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旧绦环佩一闪而过。
腹中那团温火,似乎也在此刻微弱地、安宁地搏动了一下,驱散了些许药汁带来的阴冷滞涩。
白秀行已经自顾自地高兴起来,他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探入自己随身携带的、总装着各类小玩意和草药样本的布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枚鳞片饱满、色泽温润的松塔。
“殿下,”
他语气轻松自然,如与柳昀分享新奇发现时一样,
“这个送给您。这是我来京前,特意从玄云观后山那株千年古柏下收的,带着那里的清气。我备了一车,本想都送给柳兄……如此有缘,这一枚,送给您正合适。”
他将松塔递出,那松塔躺在他洁净的掌心,散发着木质香。
柳照影“望”着他,覆眼的纱带下,无人得见他骤缩的瞳孔。
秋月的脸色微微发白,她迅速瞥了一眼宋辞,见后者毫无表示,只得强自镇定,没有上前阻拦这过于随性的“馈赠”。
白秀行见他没有立刻接过,反而走上前,轻轻将松塔放在了柳照影身侧的琴案上,与那架冰冷的琴并肩。
“放在琴边,您闲时就能摸到。松柏之气,最能安神定魄。”
柳照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秋月的警惕,东宫的药味,陛下的“恩赏”,太子冰冷的注视……
这一切仿佛瞬间被推远了些。
取而代之的,是鼻尖萦绕的、来自这少年身上的干净的草木清气,和耳中这清亮坦率、充满生命力的声音。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
出于对一缕意外照进深渊的阳光,所做出的最本能的回应。
而白秀行,已将他的沉默和点头,当成了默许。
他做完这一切,脸上的笑容更明亮了,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下次带些什么来。
宋辞此时,才仿佛从背景中活化过来,上前半步,声音平和无波:
“小侯爷,凤君娘娘需静养,今日已叨扰多时了。”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琴案上那枚突兀的松塔,随即垂下。
白秀行这才想起礼数,连忙点头:
“是是是,宋公公提醒的是。殿下,秀行先告辞了,您好好休养,我改日再来!”
他说着,又对柳照影的方向认真行了一礼,这才转身,脚步依旧轻快。
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
那枚来自山野的松塔,静静躺在琴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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