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如天漏,鞭笞着宫檐。
院中那株四季梨已被机灵的内侍用油布匆匆搭起棚架护住。
柳照影坐于镜前,铜镜映出几处未消的瘀痕。
秋月捧来一只鎏金小盒,揭开,是莹润的紫色药膏,散发着一股清浅的、近乎花蜜的甜香。
“殿下体恤,遣人送来的。说是能快速消痕,敷上后,晚间便能去见萦舟姑娘了。”
柳照影指尖微顿。
体恤……消痕。
他探指,剜了一小块,触感微凉细腻。
先抚过自己微肿的下唇,再移至耳后、下颌、脖颈……
淤青处传来凉意,仿佛那些疼痛真的被这来自太子的“恩赐”轻轻拭去。
心底涌起一丝真实的暖流——这几乎是他能得到的、最接近“呵护”的东西。
他对着镜子,牵动嘴角,模仿记忆中的弧度。
“衣熏好了吗?”
他问,声音也变成太子的声线。
秋月迟疑片刻,垂首:
“殿下……为您备了衣物。”
柳照影眸光一暗,果然。
他无声地轻叹,不再多言,执起笔,蘸了黛粉,对着镜中的眉眼细细勾勒。
笔尖游走,将本就相似的眉形描画得更为锋利,眼尾顺势扬起,刻意压低的眸光里,便浸出了与太子如出一辙的寒意。
秋月捧来的是一整套玄色太子常服,织锦暗纹流转着低调的华光。
更不容忽视的是那浸透了的清苦凛冽的降真香气——与昨夜太子身上,以及那铜手炉中焚烧的,别无二致。
柳照影沉默换上,将他人的形骸披挂于身。
香气无孔不入,渗入肺腑。
他闭上眼,恍惚间又回到昨夜镜前。
“……是孤在护着你们。”
这降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昨夜的“庇护”与此刻的“使命”。
他睁开眼,镜中人玄衣玉冠,眉眼冷峻,几乎与东宫那位储君重叠。
恍如隔世。
他起身,走向殿门,却又在中途停住。秋月疑惑地望来。
柳照影沉默地折返,行至榻边,从一个不起眼的小盒中,轻轻取出一物——那枚双子佩。
这是他与萦舟之间,血脉相连、不容篡改的凭证,也是他敢于踏入华清宫、面对妹妹的唯一底气。
唯一属于“柳照影”的凭证。
他将玉佩郑重系于腰间。
——
华清宫,
晚间又下起雨来。
宫人见到那一身玄色太子常服的身影在雨中稳步而来时,惊得几乎魂飞魄散,连滚爬进去通传。
柳萦舟正在窗边对着雨幕出神,闻讯指尖一颤。
太子?
那位与哥哥容貌肖似、对陛下怀有……
他为何会来?
是陛下又有新的“旨意”,还是……
她不敢深想,强压下骤然加速的心跳,匆匆整理鬓发衣衫,将那柄匕首贴身藏着。
廊下。
玄色身影已至阶前,雨打湿了来人的袍角与靴边。
那衣袍的纹路,依旧清晰可辨,是只有储君方能使用的制式。
来人微微抬伞,露出一张清冷苍白、与记忆中的兄长有七八分相似、却又因那身气度与服饰而显得无比陌生的脸。
柳萦舟心头巨震,慌忙垂下眼帘,依宫规行礼,声音却仍带了一丝颤抖:
“民女柳萦舟,拜见太子殿下。”
来人停在她面前,未立刻叫起。
那沉默的凝视与笼罩下来的冷香,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拉长。
柳萦舟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背脊僵硬,指尖冰凉。
就在她以为将面对储君冷漠的审视或更糟的讯问时,头顶却传来一个声音——
那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一丝刻意模仿的冷硬,但尾音处,却泄露了她魂牵梦绕的、属于兄长的、竭力压抑着情绪的底色:
“萦舟,是我。”
柳萦舟猛地抬头!
玄衣,玉冠,冷峻的眉眼……
确是与传闻中的太子殿下一般无二。
她的目光仓皇下落,定在他腰间——
玄色衣袍下,一抹白玉悄然露出一角。
双子佩!
“哥……哥哥?!”
她失声惊唤,死死盯着那身刺目的太子服饰,又看向兄长刻意描画得更为冷硬的脸,巨大的困惑与不安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你怎么……这身衣服……太子他……”
“进去说。”
柳照影迅速扫视四周,声音压得更低。
殿门沉重合拢。
柳萦舟再按捺不住,一把抓住兄长的衣袖,触手是冰凉华贵的锦缎和那无处不在的降真冷香,这陌生的触感让她心慌:
“哥哥!到底怎么回事?太子为何让你穿他的衣服?他是不是又逼你……”
“他允我来见你。”
柳照影打断妹妹焦急的追问,反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试图传递一丝温度,尽管他自己的手心也一片冷汗,
“但……是有条件的。”
他望着妹妹瞬间警惕起来的眼睛,心如同被那只清凉药膏覆盖下的伤痕,闷闷地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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