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霭指尖那滴青色灵露炸开的清光,并非寻常光芒。
那是高度凝练的、蕴含着“云墟”所执掌的某种天地契约本则的具现。清光所及,碑心空间内狂暴紊乱的灵压、污浊翻腾的血色、扭曲嘶嚎的规则触手,仿佛被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扫过,出现了刹那的凝滞与“归位”。
并非湮灭,而是强制性的“梳理”与“暂缓”。
墨衡感到那股几乎要将自己灵魄撕碎的“借贷”规则反噬之力,被一股更宏大、更冷漠、却也更为“有序”的力量暂时隔开。就像疯狂撕咬的野兽被关入了透明的囚笼,虽然仍在咆哮冲撞,却暂时伤不到笼外之人。
但这“囚笼”的代价,是青霭指尖那滴灵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黯淡。她本就白皙的面容更添一分透明感,仿佛自身的存在也在随着灵露的消耗而缓缓流逝。
“静心,凝神。”青霭的声音穿透清光,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血契更生’之仪,核心在于‘转换’而非‘抹除’。你需以自身为炉鼎,以那三百载因果业力与‘未亡’之身为薪柴,将旧契之‘借贷供养’法则,炼化为新契之‘共担联结’灵纹。我以云墟之力为你暂时隔绝反噬、提供‘炼化’之则与‘成形’之模,但炉火在你,薪柴亦在你。稍有不慎,薪尽之前未能成契,则万事皆休,旧契将瞬间反扑,吞噬此地所有残余灵性。”
墨衡艰难地点了点头。他盘膝虚坐于清光护持的核心,那具被无数镇民“存在”光点包裹的“未亡之躯”就在他正前方。九座巨碑环绕,碑身上的暗红纹路在清光压制下如困兽般蠕动。
他闭上双眼,不再去看外界惊涛骇浪,灵识彻底沉入自身。
内视之下,景象更为惨烈。他的经脉百骸之中,早已不是纯粹的血肉与灵力,而是缠绕交织着无数暗红色、灰黑色、以及淡金色的丝线。暗红色是三百年来从青石镇吸纳的“供养”之力,带着人间烟火气,却也沉淀着“借贷”的契约烙印;灰黑色是地脉秽气与自身“未亡”状态滋生的腐朽沉疴;淡金色则是他自身本源灵性与当年禁咒残留的守护之力。三者纠缠不清,构成他这具诡异“存在”的根基,此刻正因他的“逆契”之举而激烈冲突,濒临崩溃。
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构成旧契根基的“杂质”,在这由青霭暂时撑起的“规则熔炉”中,重新锻造。
第一步,引火。
墨衡深吸一口气——尽管在此等灵识状态下并无呼吸实质——灵魄核心处,一点纯粹到极致、亦是决绝到极致的意念之火,轰然点燃!
此火无形无色,不灼肉身,只燃“因果”、“业力”与“存在”本身。火焰自灵台燃起,瞬间席卷内视视野中的每一根暗红、灰黑丝线。
“呃啊啊——!!!”
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淹没了墨衡。那不是皮肉之苦,而是构成“自我”的一切正在被焚烧、剥离、拆解的极致痛楚。每一根暗红丝线被点燃,都伴随着无数破碎画面与声音的尖啸——那是三百年来青石镇某个生命瞬间的悲喜、劳作、呼吸;每一缕灰黑秽气被灼烧,都传来地脉深处秽物不甘的嘶嚎与自身腐朽灵性的哀鸣;即便是那淡金色的本源灵光被火舌舔舐,也带来灵魄最深处被撕裂的剧痛。
他几乎瞬间就要晕厥过去,灵识溃散。
“定住!”青霭清冽的喝声如冰水灌顶,“此火由你心念所生,亦由你心念所控!记住你要炼化何物,要成就何物!念散,则火散,前功尽弃!”
墨衡猛地咬紧牙关——灵识状态的牙关——以残存意志死死攥住那一点“转换契约、还镇民自由”的执念。这执念成为风暴中唯一不动的礁石,指引着狂暴的意念之火,开始有目的地焚烧、分离那些纠缠的丝线。
暗红色的“供养”与“借贷”烙印被强行从丝线上剥离,在火焰中发出滋滋哀鸣,化作更为精纯的、褪去契约束缚的“人间烟火灵性”;灰黑色的秽气与沉疴被灼烧成缕缕黑烟,试图逃逸,却被清光压制,逐渐炼化成虚无;淡金色的本源灵光则在火焰中不断损耗、黯淡,却也因此变得更纯粹、更凝聚,成为维系整个炼化过程不至于彻底崩溃的脆弱支柱。
剥离出的精纯“人间烟火灵性”,不再属于墨衡,亦不再带有“借贷”烙印,它们像无数细小的、温润的光点,开始缓缓飘向那具“未亡之躯”周围的光茧。光茧内,原本因契约松动而加速溃散的镇民“存在”碎片,接触到这些回归的、纯净的本源灵性光点,溃散之势顿时一缓,甚至有些细微的碎片开始尝试重新凝聚、修补。
然而,这只是开始。炼化出的纯净灵性回归镇民,意味着墨衡自身作为“债主”赖以存在的根基在飞速消融。他感到自己的“存在感”正在急剧减弱,仿佛要化为虚无。而那把作为“源契”见证的短刀,刀身上的古老纹路开始发烫、发光,与这炼化之火产生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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