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战场彻底炸了，像是一座正在失控焚化的天地熔炉。
暗红色的雾气发疯似地从地底裂缝里往外喷，裹着让人窒息的硫磺味，把焦黑的土层掀得底朝天。那些被斩断的规则碎片，此刻就像无数把看不见的剃刀，在空气里胡乱切割，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元初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风。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层皮肉干枯得像是风化千年的老瓷片，裂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炸开。裂缝深处，金色的神血想要缝合伤口，却被灰色的混沌气流粗暴地撕扯、吞噬。
两股力量把他这具残破的身体当成了角斗场，殊死搏杀。
【警告……滋滋……载体……滋……】
脑子里像是塞进了几万只同时尖叫的知了，吵得人天灵盖都要掀开。
那不是声音，那是数据流崩塌前的最后哀鸣。就像一万面镜子在同一秒被重锤砸碎，又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被人强行抠掉了芯片，正一边濒死抽搐，一边呕吐出海量的乱码垃圾。
“闭嘴。”
元初手腕一抖，石斧在地上划拉出一串刺眼的火星。他抬起满是血污的手，对着太阳穴狠狠砸了两拳。
那动静，就像是在修理一台接触不良的破电视。
视野前方，那块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他许久的淡蓝色系统光幕，此刻正在疯狂鬼畜。无数红色的弹窗层层叠叠地堆积、重影，最后所有的字体都扭曲成了狰狞的黑色线条。
呼——
一团漆黑的火，毫无征兆地在视网膜上烧了起来。
属性面板、任务列表、技能树、好感度数值……这些曾经像狗链子一样拴着他、量化他生命的数据，在这团黑火里卷曲、焦黑，最后统统化作灰烬。
没有恐惧。
当那一长串归零的数值彻底消失，元初感觉胸口那块压了半辈子的巨石，碎了。
爽。
那是足以让人灵魂颤栗的自由。
去他妈的任务失败抹杀倒计时，去他妈的强制剧情节点，去他妈的为了那点可怜属性点要装孙子的妥协。
“系统……也没了。”
元初嗓音沙哑，对着空无一物的虚空扯动面部肌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承载不住那斧子？废物东西。”
“那就一起毁了吧，省得碍眼。”
所有的机械音戛然而止。
世界彻底清净了，耳边只剩下心脏极度缓慢、却沉重如雷的跳动声。
咚。
咚。
他摸了摸胸口。怀里硬邦邦的，那是金蝉子留下的石珠。身上披着的锦襕袈裟已经被血浸透，死沉死沉的。右手提着的石斧，斧刃上全是豁口，看着跟破烂也没两样。
一颗石头，一件血衣，一把钝器。
这就是他剩下的全部身家。
但这足够了。
“好浓郁的规则残留……”
“那个‘变数’废了，系统崩解，现在的他就是个没人要的移动宝库。”
“谁抢到，就是谁的！”
虚空深处，几道贪婪的神识肆无忌惮地扫视下来，那种恶意毫不遮掩，就像一群秃鹫盯着一具还没凉透的腐尸。
对于高维生命而言，这一方残破的世界不过是后花园的狩猎场，而元初，是一只待宰的肥羊。
嗡！
一道刺目的神光撕裂了漫天红雾，把这昏暗的天地照得惨白。
一名身穿银白甲胄的身影踏空而来。他脚下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空间节点上，荡起一圈圈完美的涟漪，逼格拉满。
那是“巡界使”，隶属于三十三重天外的清道夫。
巡界使悬停在元初头顶十米处，那身一尘不染的银甲，和脚下满地泥泞血污的元初，形成了某种讽刺的对比。
他没有落地。
这种低维的烂泥，不配沾染他的战靴。
“编号9527的载体。”
巡界使的声音自带规则混响，在大地上轰鸣回荡，震得碎石乱跳，“私自窃取‘力之大道’，导致界域屏障受损。你，罪该万死。”
元初没抬头。
他只是用斧柄撑着身体，专注于把陷进烂泥里的那只脚拔出来，动作慢吞吞的，仿佛头顶那个发光的家伙根本不存在。
被无视了？
巡界使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恼怒。他手中凝聚出一杆长枪，枪尖直指元初的天灵盖：
“把那斧头里的规则核心交出来，那是圣使大人的遗物，不是你这种蝼蚁配染指的。”
“把金蝉子的舍利也交出来。”
“还有你体内那半副未成形的神骨，自绝献祭，我留你全尸。”
一连串的命令，理所应当，高高在上。
在巡界使看来，这不需要商量。没有了系统的庇护，一个肉身濒临崩溃的凡人，在真正的神灵面前，除了跪地求饶，没有第二个选项。
“说完了？”
元初终于拔出了那只脚。
咔吧。
他缓缓直起腰，早已不堪重负的脊椎骨发出一连串爆豆般的脆响。
他依然没有看那天上的神光，而是举起那把破石斧，用满是血痂的大拇指，轻轻摩挲着粗糙的斧刃。
“交出来？”
元初歪了歪头。
那些因系统崩溃而导致瞳孔溃散的灰暗，此刻正被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暴虐的东西填满。
人性在消退，野性在复苏。
既然不做人了，那正好。
“想要？”
元初猛地攥紧斧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干裂的皮肤崩开，鲜血顺着斧柄流淌，却在半空中就被那股恐怖的高温瞬间蒸发成血雾。
轰！
脚下的大地毫无征兆地塌陷出一个巨坑。
元初的身影凭空消失。
下一瞬，那一身腥风血雨已经糊到了巡界使的脸上。
没有技能读条，没有前摇动作，甚至不符合任何空气动力学。
这是一力降十会的霸道，是纯粹到极致的蛮力！
“你想要，老子就赏你一斧子！”
石斧撕裂空气，拉出一道黑色的真空带，对着那张高贵冷艳的脸，狠狠砸下。
“给爷……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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