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无声的雪崩**
陆明深意识陷入的黑暗,并非虚无。
那是一种极致的“无”,是成百上千个意识同时解除执念、释放掉所有情感负荷后,留下的绝对真空。他仿佛漂浮在宇宙诞生之前的奇点,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只有一种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平息”。
这种“无”本身,就是一种信息。它告诉他——**成功了**。
几乎在他意识沉沦的同时,石屋之外,青苔镇的崩溃从“戏剧性的撕裂”进入了一种更深层、更本质的瓦解阶段。
空间的裂痕不再仅仅是视觉上的扭曲,而是开始真正地**吞噬**物质。一栋白墙黛瓦的民居,其墙角如同被无形的巨兽啃食,悄无声息地缺失了一块,露出后面并非砖石结构,而是一片旋转的、星云状的灰色虚无。街道上铺设的青石板,一块接一块地失去实体,化作细碎的光尘,被吸入地底那些裂开的、深不见底的黑暗缝隙。
天空的“幕布”彻底落下,但露出的并非原本应有的秋日山景,而是一片混沌的色彩漩涡,如同打翻了所有颜料桶,又被人用巨力搅动。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标度,时而可见冰晶凝结的虚幻雪花从虚无中飘落(那是冬季的碎片),时而又有点点萤火虫般的微光闪烁(那是夏夜的残影)。各种季节、各种时间的碎片,如同破碎的镜片,在混沌的背景中翻滚、闪现、又湮灭。
最令人心悸的,是**声音的消失**。
之前居民们的哭喊、尖叫、释然的告别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抹去。并非寂静,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寂灭”。风穿过扭曲空间裂痕的呜咽声,物质崩解时的细微碎裂声,甚至光线流淌的“声音”,全都消失了。这是一种感官上的剥夺,比任何巨响都更能烘托出“终结”的氛围。
陈景半抱着昏迷的白素心,另一只手紧紧扶着意识脱离、七窍流血、身体僵硬的陆明深,半蹲在还在微微震颤的石屋角落。他透过已经布满裂痕、时而透明时而模糊的窗户,看着外面这超乎想象的一幕,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这不是爆炸,不是毁灭,而是……**蒸发**。是整个现实结构,在失去了维持其异常形态的“执念能量”后,发生的系统性、不可逆的**退相干**。
“能量读数……断崖式下跌!”陈景对着通讯器低语,声音干涩,他自己都能听到自己声带的颤抖,“时间锚点的稳定性指数正在归零!不是崩溃,是……**溶解**!”
“确认。”渡鸦的声音传来,背景的电子杂音小了很多,仿佛干扰源正在消失,“时空曲率趋于平缓……异常引力场消散……青苔镇区域正在从现实‘基底’上被剥离……过程……相对平稳。”
相对平稳。这个词在此情此景下,显得如此荒谬,却又如此贴切。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场无声无息,却更加彻底的……**存在层面的雪崩**。
**第二节:执念的辉光**
然而,在这万物崩解、归于虚无的背景之上,却浮现出了另一种超越了物质层面的、震撼人心的景象。
当房屋、街道、树木等物质实体如同沙堡般消融时,无数点**温暖的光晕**开始从这些崩解的物质中,从虚空中,缓缓浮现。
它们大小不一,颜色是柔和的乳白色,带着淡淡的暖意。它们并非实体,更像是某种……**意识的凝结体**,是那些被释放的、纯净的执念最后的光芒。
陈景怔怔地看着。他看到,从那个无数次摔倒的红裙小女孩消失的地方,升起了一团格外明亮、带着一丝活泼绯红的光晕,它在空中轻盈地转了个圈,然后如同归巢的鸟儿,投入了下方的混沌之中,消失不见。
从镇口那老者鞠躬消散的地方,升起一团沉稳的、带着土黄色泽的光晕,它停留了片刻,仿佛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土地,然后才缓缓沉下。
从广场上那些相互拥抱、哭泣告别的居民消失的地方,升起了成百上千团光晕,它们如同逆流的星河,又如同盛夏夜晚的萤火虫群,在空中交织、盘旋,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悲伤、释然、安宁与最终告别的复杂情绪波动。
这些光晕,是六十年前那些枉死者,以及后来被卷入循环的居民们,在被囚禁了漫长岁月后,终于得以安息的**灵魂辉光**。是他们被扭曲、被压抑的“存在”,在最终时刻,回归本真的闪耀。
它们没有意识,只有最纯粹的情感印记和最终解脱的意念。
这一幕,美丽得令人心碎,庄严得让人窒息。
就连几乎昏迷的白素心,似乎也感应到了这宏大的灵魂告别。她紧闭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滴落在陈景扶着他的手臂上,带着微弱的凉意。
陈景这个一向信奉理性与实证的科学家,此刻也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悸动。他明白了,他们所做的,不仅仅是解决一个异常案件,不仅仅是修复一个世界锚点。他们是在为成千上万被时光遗忘、被痛苦禁锢的灵魂,执行了一场迟来六十年的、宏大的**集体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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