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华阁内,烛火摇曳,映照着白映露愈发苍白而专注的脸庞。
那卷名为《轮回往生阵》的古老卷轴,仿佛拥有着吞噬心神的魔力,将她牢牢钉在了书案前,直至窗外暗红色的天幕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墨蓝取代,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已经整整一夜。
当第一缕微弱的天光透过窗棂,落在卷轴末端最后一个晦涩的符文上时,白映露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她眼中布满了血丝,银色的瞳孔深处不再是冰冷的空洞,而是被无数复杂信息冲击后留下的、深深的疲惫与震撼。一夜的殚精竭虑,她并未能完全“透析”这卷轴上记载的所有奥秘——其中涉及的法则层面太高,许多关窍依旧如同雾里看花。但至少,她大致梳理出了几个足以颠覆认知的基本要素:
那困锁了旧魔君、也夺走了她徒儿的万灵锁魂阵,其源头,竟然并非独创,而是由此卷轴上记载的轮回往生阵,经由逆向推演而来!本质上,这两个阵法同出一源,核心符文与能量回路有着惊人的相似性,只是运转的方向与最终达成的效果截然相反。一个向着“生”与“轮转”,一个指向“死”与“封禁”。
这轮回往生阵的来历,更是匪夷所思。卷轴残篇的旁注隐约提及,它并非由某位惊才绝艳的修仙者或魔族大能所创造,更像是亘古以来便存在于天地间的某种“规则显化”。最早接触并试图研究它的人,穷尽毕生之力也无法催动其分毫。原因在于,此阵最核心、也是最违背常理的一点,便是需要灵力与魔力这两种本质对立的力量,在一种极其精妙的平衡状态下交融、共鸣,共同推动阵法符文的运转。这对于天生只能修炼单一力量体系的生灵而言,无疑是天方夜谭。
于是,一场跨越不知多少代、多少势力的漫长解析开始了。先贤们试图绕过这苛刻的前提,从各个角度剖析阵理,希望能找到替代方案或弱化版本。卷轴上只零星记载了其中几次重要的尝试与理论突破,语焉不详。
然而,这场浩大的研究工程,在某一个时间点,被强行中断了。所有明面上关于轮回往生阵的记录、研究手稿、实验数据,被尽数销毁,下手之人身份成谜,动机不明,只留下一片空白与无数猜测。
再后来,时光流转,到了白映露的师尊那一代。这位惊才绝艳的先代宗主,不知以何种机缘,重新搜集、整理了关于此阵的残余资料与口耳相传的碎片信息。她凭借无与伦比的智慧与魄力,沿着前人的足迹,再次开启了对其的剖析。并且,她另辟蹊径,既然无法满足其启动条件,便转而进行逆向推导,专注于其“封禁”、“剥离”、“归于寂灭”的一面,最终,成功创造出了威力绝伦的万灵锁魂阵。
卷轴的末尾,师尊的笔迹带着一丝未尽之意与深深的忧虑,写道:“……然天有不测,魔君降世,祸乱苍生。此阵尚未圆满,强行动用,恐有反噬之危,然苍生倒悬,不得不为……吾将倾尽所有,封魔千年,以全守护之责。此前,所有关乎‘轮回’之秘录,皆需雪藏,以防……有心之人……”
字迹在这里略显仓促,似乎当时情况已万分紧急。但最后还有一句,笔锋重新变得沉稳而充满信任:“……吾相信,吾之弟子,终有一日,能见吾所藏,承吾之志,替吾……完善此道。望善用之……”
看到这里,白映露仿佛能穿越时空,看到师尊在决战前,将那把金黄的秘阁钥匙郑重交予大师姐时,眼中那份深沉的期待与托付。
“完善此道……”白映露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卷轴上那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阵图。逆向推演已是惊世骇俗,想要完善其正体,谈何容易?更何况,那至关重要的“灵魔平衡”驱动条件,几乎是不可能跨越的天堑。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并非来自身体,而是源于精神层面的巨大冲击与沉重压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第一次在阅读典籍时,感到了心神近乎枯竭的倦怠。
不能再继续了。她需要休息,需要让过度运转的识海暂时放松。
她轻轻卷起那份沉重的卷轴,将其妥善收起。然后起身,推开静室的门,走进了棠华山清冷朦胧的晨雾之中。
她没有回卧房,而是不由自主地,踏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小径,来到了后山那片僻静的竹林。竹林深处,一座以白玉砌成、打扫得一尘不染的衣冠冢,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墓碑上,只刻着简单的几个字——爱妻爱徒玉玥珞之墓。
白映露在墓前缓缓坐下,如同过去二十年里的无数次一样。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那冰冷的墓碑,仿佛能透过玉石,感受到一丝早已消散的温度。
“玥珞……”她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竹林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脆弱,“我好像……找到了一点线索,是关于师尊留下的……”
她开始低声诉说,将这一夜的发现,关于轮回往生阵与万灵锁魂阵的关联,关于那苛刻到近乎绝望的启动条件,关于师尊未尽的嘱托……零零碎碎,断断续续,如同梦呓般,尽数倾吐给这座沉默的孤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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