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黛玉似乎陷在梦魇深处,无法挣脱。她的挣扎剧烈起来,身体也开始微微发抖,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一旁的紫鹃也慌了神,连声轻唤“姑娘”。
就在林晓准备强行输入一丝温和内力,助她稳定心神时,黛玉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双眼骤然睁开!
那眼神空茫、涣散,盛满了未褪的恐惧,直直地望着帐顶,仿佛视线穿透了锦缎,看到了另一个狰狞的世界。冷汗瞬间浸湿了她鬓边的头发。
“玉儿!”林晓握紧她的手,试图将她的意识拉回现实,“看着我,是哥哥!”
黛玉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艰难地聚焦在林晓脸上。那浓重的恐惧逐渐被茫然取代,随即,认出了眼前人。
“……哥……?”气若游丝的一声。
巨大的酸楚猛然冲上林晓的鼻梁,他用力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
黛玉的目光缓缓移向自己被包裹起来的右臂,又看了看床边的紫鹃,再环视这熟悉的闺房。记忆的碎片似乎一点点拼凑回来。她极慢、极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长长地、虚弱地吁出一口气,像是终于从深水中浮了上来。
“我……回来了……”她喃喃道。
“是,你回来了。”林晓哑声道,“安全了。”
黛玉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是想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却终因力竭而未能成形。她重新闭上眼,但这一次,眉头虽然轻蹙,呼吸却渐渐趋于平稳,只是握着林晓的手,微微收紧了些。
她太累了,心神与肉体的双重创伤,让她很快又沉入昏睡。但这一次,是相对安稳的沉睡。
林晓维持着握着她手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守护的石像。方才因她苏醒而短暂褪去的怒火,此刻以更汹涌的姿态卷土重来,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灼痛。
他看清了妹妹醒来那一瞬间的眼神。那不是普通的受伤后的疼痛或虚弱,那是直面过死亡、经历过极度凶险后,残留的惊悸。
有人,是真的想杀她。
这个认知,像一根淬了冰的针,扎进他沸腾的怒火里,带来一种冷酷到极点的清醒。
他轻轻将黛玉的手放回被中,仔细掖好被角。然后,他站起身。
“紫鹃。”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公子?”
“守好姑娘。任何人,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入潇湘馆半步。包括府里其他人。”他顿了顿,“若姑娘再有何不妥,立刻去寻老太医,同时派人到……‘老地方’寻我。”
紫鹃从他平静的语气下,听出了某种山雨欲来的铁腥味。她脸色发白,却坚定地点头:“奴婢明白。”
林晓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昏睡的妹妹,转身,大步走向门外。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步伐,靴底踏在青砖上,发出沉重而决绝的声响。
他穿过月色清冷的庭院,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径直走向林府的后门。在那里,两名接到他此前密令、早已等候多时的黑衣亲随无声地牵来马匹。
林晓翻身上马,勒紧缰绳。骏马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他回头,望向潇湘馆那一片沉寂的灯火,眼中最后一点温度也冻结成冰。
“查。”他对亲随吐出两个字,声音比这秋夜的寒风更凛冽,“动用所有暗线,不惜一切代价。我要知道,今天下午,城西旧校场,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最近所有对林家,对我妹妹有过异动的人,全部列出来。”
“是!”亲随凛然应命。
“另外,”林晓的目光投向姑苏城西北方向,那里是豪门望族聚居之地,亭台楼阁的轮廓在夜色中影影绰绰,“派人盯紧‘守拙园’和‘清晖别院’。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亲随心中一凛。守拙园是姑苏司马氏的别业,清晖别院则属于本地根基深厚的修真世家——云梦宗在姑苏的据点。这两家,都与林家在近期有些明里暗里的龃龉。
“公子,是否要请示老爷?”亲随谨慎地问。
“不必。”林晓断然道,“父亲那里,我自会去说。现在,照我的话去做。”
他不再多言,一夹马腹,坐骑如离弦之箭,冲入沉沉的夜幕之中。马蹄声疾,踏碎了姑苏城宁静的秋夜,也踏碎了他最后一丝犹豫。
月光将他一骑绝尘的身影拉得很长,孤独,却笔直如枪。那身影里,不再仅仅是一个为妹妹重伤而愤怒的兄长,更是一个被触逆鳞、准备掀起腥风血雨的林家少主。
夜色浓稠如墨,仿佛预兆着,姑苏城即将迎来的,绝不会是一个平静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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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馆内,紫鹃轻轻拨亮了些灯烛,让温暖的光晕更多地笼罩着床榻。她看到黛玉即使在睡梦中,指尖仍会偶尔轻微地抽动一下,仿佛仍在抵御着什么。
城西旧校场的废墟阴影里,一只穿着薄底快靴的脚,无声地碾过一片带有焦痕的碎瓦。靴子的主人俯身,从瓦砾缝隙中,拈起一片极不起眼的、深蓝色的织物纤维,边缘整齐,像是被利器削断。他将其凑近鼻端,嗅了嗅,随即隐入更深的黑暗。
姑苏城最高的钟鼓楼飞檐上,一个几乎融入夜色的黑影静静伫立,俯瞰着城中星火,也望着林家方向那一点不眠的灯火,以及西北角那两片即便在深夜也依旧有灵力光华隐约流转的园林别院。夜风拂动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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