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日头爬得慢,天光大亮时已近辰时。雪后初霁的阳光透过结着冰花的窗棂,在知青点的土炕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照得那些蜷缩在被褥里的身影愈发慵懒。林小野刚从调查组办公室回来没多久,还没来得及焐热冰凉的炕席,就被一阵压抑的啜泣声搅乱了思绪。
循声望去,只见王思齐缩在炕角,肩膀一抽一抽地颤动,怀里紧紧抱着个蓝布包,看那样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李卫国蹲在地上生火,往灶膛里塞柴的动作又急又重,火星子溅得老高,嘴里还念念有词:“什么玩意儿!纯属鸡蛋里挑骨头!” 张建军站在门口,眉头拧成个疙瘩,时不时朝调查组办公的方向望一眼,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怎么了这是?” 林小野拽了拽魏珩的袖子,压低声音问道。他刚经历过老李的 “问询”,心还悬在半空,见这阵仗不由得又紧张起来。
魏珩正用一块细砂纸打磨着什么,闻言抬眼扫了一圈,目光在王思齐颤抖的背影上顿了顿:“刚调查组的人来过,问改灶的事,说思齐给你作证是‘小团体主义’。”
“什么?!” 林小野蹭地坐直了身子,差点从炕上弹起来,“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思齐说的都是实话!”
“嘘 ——” 魏珩连忙按住他,眼神示意他小声点,“隔墙有耳。”
林小野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悻悻地坐下,心里却像堵了团棉花,又闷又气。他看向王思齐,只见这位上海来的知青哭得更厉害了,蓝布包里露出半截毛衣针,想来是刚才正织毛衣被打断了。
“太欺负人了!” 李卫国把火钳往灶台上一拍,火星子 “噼啪” 乱溅,“咱知青点谁不知道改灶后炕暖和多了?王思齐作证怎么就成小团体了?那赵卫国往自己账上多记工分怎么说?”
“就是!” 张建军转过身,黝黑的脸上满是愤愤不平,“我刚才在外面都听见了,调查组的人说话阴阳怪气的,一口一个‘成分问题’‘思想不正’,明摆着就是针对咱!”
林小野越听越气,拳头攥得咯吱响。他想不通,自己明明是为了大家能省点柴火、睡个暖炕才改的灶,怎么到了调查组嘴里就成了 “搞特殊”“小团体”?难道在这北大荒,连踏踏实实做点好事都不行吗?
“我去找他们理论!” 林小野猛地站起身,就往外冲。
“站住!” 魏珩一把拉住他,眼神里带着急怒和无奈,“你现在去有什么用?逞口舌之快只会让人抓住更多把柄!”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思齐受委屈啊!” 林小野急得直跺脚,眼眶都红了,“他就是帮我说了句公道话,凭什么被这么刁难?”
两人正争执间,王思齐突然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望着林小野,抽噎着说:“别…… 别去…… 他们就是想挑拨离间…… 咱不能上当……” 他抹了把眼泪,声音哽咽却带着股倔强,“我没事…… 就是觉得憋屈…… 咱在这鬼地方受苦受累也就罢了,连说句实话都要被穿小鞋……”
这话像根针,狠狠扎在每个人心上。知青点里霎时安静下来,只有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王思齐压抑的啜泣声。是啊,他们远离家乡来到这苦寒之地,面朝黑土背朝天,图的不就是个公平公正吗?可现在,连说句实话都成了奢望。
林小野看着王思齐通红的眼睛,心里又酸又软。这位平日里有点娇气、总爱念叨上海小笼包的知青,在改灶时可是第一个站出来帮忙和泥的;自己做保温饭盒时,也是他省出舍不得用的细棉布;现在为了作证,还落得个 “小团体主义” 的名头……
“思齐,对不住,连累你了。” 林小野走到炕边,声音闷闷的。
王思齐连忙摆手,眼泪又掉了下来:“不怪你…… 要怪就怪那赵卫国心太黑,还有那些调查组的人不分青红皂白……” 他吸了吸鼻子,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蓝布包里掏出个东西塞给林小野,“给你…… 上次你说冬天写字冻手,我给你织了个手套套,能套在笔上的那种……”
林小野低头一看,是个用深蓝色毛线织的笔套,针脚细密,还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他心里一暖,鼻子却更酸了,接过笔套紧紧攥在手里,指尖传来毛线的柔软和温度。
“好手艺啊思齐!” 李卫国凑过来看了看,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比供销社卖的强多了!小林你可得好好用,这可是‘革命友谊牌’笔套!”
王思齐被逗得 “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眼泪还挂在脸上,样子又好笑又让人心疼。气氛总算缓和了些,林小野拿着笔套,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不能就这么算了。
“珩哥,” 林小野看向魏珩,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咱不能就这么被冤枉。思齐说的是实话,改灶确实让大家都受益了,这得让调查组知道!”
魏珩看着他手里的笔套,又看了看王思齐红肿的眼睛,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光说没用,得拿出证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