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五月已经有了暖意,冻土化尽的黑土地散发出湿润的泥土气息,田埂上冒出的青草芽子带着嫩黄的绿意,给这片广袤的原野缀上了生机。但知青点的气氛却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沉寂,这种沉寂并非源于劳作后的疲惫,而是酝酿着一场迟来的落幕。
林小野蹲在门槛上,手里摩挲着一块磨得发亮的铁皮,那是他昨天从废弃场捡回来的,原本打算改造成暖手炉的底座。可此刻他的心思却不在这些熟悉的手工活计上,眼角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知青点最角落的那个地窨子 —— 赵卫国的住处。
“还在看?” 魏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他特有的清冷质感,却又比往常柔和了几分。他手里端着两个粗瓷碗,碗里飘着玉米糊糊的清香,蒸腾的热气在微凉的空气里凝成细小的水珠,很快又消散在风里。
林小野接过碗,指尖触到瓷碗的温热,心里那点莫名的躁动似乎也平复了些。“就是觉得…… 有点不真实。” 他舀了一勺糊糊送到嘴边,玉米的清甜在舌尖弥漫开来,“昨天赵队长宣布处分决定的时候,他脸都白了,跟纸糊的似的。”
魏珩在他身边蹲下,目光掠过远处田埂上正在忙碌的村民,声音压得很低:“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从他第一次在政治学习上阴阳怪气开始,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多少快意,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再自然不过的农事规律。
林小野嚼着碗里的玉米碴,想起刚穿越来时,赵卫国那张总是带着审视和算计的脸。那时候他还傻乎乎地以为对方只是性格刻薄,直到后来一次次被针对、被举报,才渐渐明白这人心里藏着的阴暗。可真到了尘埃落定的这天,预想中的轻松和畅快却没到来,反倒是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块。
“你说他当初要是不总找咱们麻烦,好好干活,是不是也能混得不错?” 林小野忍不住问,语气里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怅然。他骨子里总还是那个乐观的 90 后,见不得太过落魄的结局,哪怕对方曾是处处刁难自己的反派。
魏珩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无奈又像是纵容。“人性里的贪念和嫉妒,比黑土地里的杂草还难除。” 他放下碗,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泥地上画着什么,“你以为的‘好好干活’,在他眼里或许就是对他的冒犯 ——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接受别人比自己强。”
这话让林小野沉默了。他想起自己捣鼓出第一个乌拉草鞋垫时,赵卫国那句阴阳怪气的 “林大能人又显神通”;想起改良锄头提高效率后,对方在记分册上做的手脚;更想起为了破坏灌溉水车,赵卫国不惜在寒夜里偷偷挖开水渠缺口的狠劲。那些画面像电影片段似的在脑海里闪过,最终都定格在赵卫国那张写满嫉妒和不甘的脸上。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行李包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两人同时抬起头,看见赵卫国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手里还拎着一个破旧的木箱,正低着头往知青点门口挪动。他的脊背比往常佝偻了许多,曾经那双总是透着算计的眼睛此刻耷拉着,像是失去了所有神采,连走路的姿势都透着一股狼狈。
周围干活的知青和村民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这个即将离开的人。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上前搭话,只有风穿过田埂的呜咽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鸡鸣。这种沉默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人心头发沉,像是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赵卫国周身。
林小野注意到赵卫国的帆布包边角磨破了,露出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旧衣物,木箱的锁扣早就坏了,只用一截麻绳松松地捆着,走几步就晃悠一下,发出吱呀的响声。这和他平时总是试图保持的那点 “干部派头” 形成了刺眼的对比,让人莫名地想起那句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他这是…… 要去哪儿?” 林小野低声问,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好像是调到西边的采石场,据说那边缺个记账的。” 魏珩的声音很轻,“赵队长说,那地方离这儿有三十多里地,都是山路。”
林小野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 —— 荒山野岭的采石场,每天面对着冰冷的石头和繁重的体力活,还要记那些枯燥的账目,对于习惯了在知青点耍小聪明、争风吃醋的赵卫国来说,确实算得上是发配了。他下意识地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那些关于 “报应” 的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赵卫国走到知青点门口时,似乎察觉到了周围的目光,他停下脚步,僵硬地抬起头,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围观的人群。当他的视线落到林小野和魏珩身上时,像是被烫到似的猛地缩了回去,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不知道是羞愤还是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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