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只剩下屋檐上偶尔滴落的融水,砸在水泥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父亲推门进来时,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他放轻了动作,像是怕惊扰到她,可温迟还是下意识绷紧了肩膀。
“趁热喝。”他把杯子放在桌上,语气比往日温和,“明天开学,早点睡。”
温迟盯着那杯牛奶,热气氤氲,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
温热,却让她有些微微瑟缩。
父亲没走,而是站在她身后,沉默了一会儿,开了口:“你长得越来越像她。”
温迟知道父亲说的是谁,盯着热气迷蒙的牛奶杯,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父亲的手掌压在她肩胛骨上,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卡在让温迟感到疼痛临界点。温迟的手指僵了一下,又不由自主收紧,握住了杯子。
“你妈走了,我就剩你了。”他继续说着,声音跟着软了下来,像寒冷雪夜里的一点火星,“……高中,还是住家里吧。”
父亲的掌心粗糙,沉甸甸压着她的肩头,温迟心口那点硬壳又裂开缝。
她没说话,只是低着头。
温迟知道父亲想要的是什么。
一个永远被困在他阴影里的女儿,一个永远赎罪的影子。而她答应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自愿的、无声的妥协。
温迟盯着杯壁,视线模糊了一瞬,又很快清晰。
“好。”她听见自己说,“我不走。”
男人眼里的浑浊和暴戾瞬间被一种奇异的餍足冲淡了。
“这才对。”他立刻松了手,从皮夹抽出一张皱巴巴的钞票压在书桌上,“去买好点的参考书。”
温迟咽下舌尖的酸涩,轻轻点头,那一巴掌的钝痛恍若昨日般回响在耳廓。
临走前,温迟听见父亲问:“对了,你那个同学,家里做什么的?”
温迟心下一紧,握住杯子的手不觉用了力:“不知道,不太熟……”
“哦。”父亲意味不明地应了声,“早点休息。”他说完,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温迟听着房门关上的声音,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牛奶,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答应过叶星澜的。
可现在,她又退缩了。
温迟慢慢把脸埋进掌心,父亲对她的一点好,她就忍不住鼻尖发酸。
窗外好像又开始下雪了,细碎的雪粒打在玻璃上,像某种无声的呜咽。
——
开学那天,积雪化得差不多了,枝头却抽出点极淡的绿意。叶星澜在校门口等她,黑色长羽绒服敞着,露出里面的蓝白校服。
温迟远远就看见她了。
叶星澜正神色冰冷地望着脚下出神,眼尾那颗泪痣勾着疏离,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温迟捏紧了书包肩带,莫名放慢了步伐,有些不敢上前。叶星澜却刚好抬头准确看向她的位置,冰霜般的眸子里漾开点点星子。
四目相对之时,温迟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靠近了她。
“寒假作业写完了吗?”叶星澜问,语气和往常一样,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她的眸子有些亮亮的,半个寒假没见,上下细细打量着温迟。
温迟点点头,眼睛盯着叶星澜的领口,下意识把脸埋进围巾深吸一口气,薰衣草香已经淡得几乎闻不到了。
“资料。”
叶星澜把手里的文件夹递了过来,里面是一叠厚厚的试题。温迟接过来后,对方顺势伸手碰了碰她耳垂:“冻红了。”
叶星澜的声音夹杂不易察觉的心疼,温迟眨了眨眼。围巾被轻柔地拉高了些,温迟抬头悄悄看叶星澜,只看见对方低垂的睫羽。
靠的很近,叶星澜身上清冽的味道飘过来,温迟下意识吸了口气,又仓促地低下头。
叶星澜的关心让温迟的喉咙莫名有点堵,她不敢告诉叶星澜,自己已经和父亲保证过不会住校。
嘴唇无力地微张了几下,温迟最终只是把脸往叶星澜给她的那条羊绒围巾里埋得更深些,闷声说:“快走吧,要迟到了。”
教室里很暖和也很热闹,班主任还没有来。同学们互相问着“作业写完没”“作业借我抄抄”……还有几个同学正奋笔疾书地补着作业。
温迟摘了围巾,露出纤细的脖颈,她将围巾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桌斗里。
叶星澜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温迟悄悄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她暗暗地想,之后有机会再说吧。
初三下学期的节奏快得让人喘不过气,教室也比往常更安静。
周考、月考、模拟考,试卷雪片一样发下来,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变小。大大小小的考试像车轮战,每次课间都会趴下一片黑压压补觉的脑袋。
温迟的成绩稳定在年级前十,偶尔冲进前五,叶星澜的名字则永远像一颗钉子,牢牢钉在榜首,各科近乎满分,刺眼又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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