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了，叶星澜没有让温迟等公交回家，而是让司机送了她一趟。温迟准备下车时叶星澜拉住了她的手臂，她疑惑地回了头。
路灯透过车窗，洒落在叶星澜的身侧，称显得她的瞳孔异常的幽暗，仿佛翻涌着某种波涛汹涌的墨色，她的唇紧紧抿着，目光灼灼看着温迟。
“怎么了？”温迟莫名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出了声。叶星澜却松了手，帮她理了理衣领，睫毛低垂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形成淡淡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晦暗。
“没什么，注意安全。”
温迟点头应了，她忽地有些害怕，有些退缩，最终还是朝车窗后的她挥了挥手道别。
一路上惴惴不安，温迟推开门时，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
父亲坐在沙发上，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佝偻，指尖夹着的烟明明灭灭。电视屏幕暗着，烟灰缸里积了半缸烟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和酒气。
听见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有些浑浊地落在温迟身上。
“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
温迟身形一僵，低低应了一声：“嗯。”
她本来想悄无声息地溜回房间，可没想到这么晚了父亲竟还没休息。
书包带子勒得她手心出汗，叶星澜最后那句话还在耳边滚烫地灼烧着。她几乎能想象到父亲暴怒的样子，拳头，咒骂，还有那些刻薄到让她发抖的话。
然而预想中的风暴并没有来临。
父亲只是又吸了一口烟，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疲惫的纹路。“你们班主任下午打电话来了。”
温迟的心猛地一跳，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抠进掌心。“……嗯。”
“说你是特招班的，建议最好住校，跟上进度。”他弹了弹烟灰，语气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沉默在烟雾中蔓延。烟头被按灭在烟灰缸里，发出细微的嗤响。父亲终于转过身，脸上带着酒后的潮红，眼神却是一种奇异的清醒，混杂着疲惫和某种温迟看不懂的情绪。
“收拾收拾东西，周末搬过去吧。”他挥了挥手，动作有些迟缓。
温迟愣住了，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父亲。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深重的、被生活磨砺后的倦怠。他甚至没有看她，目光虚虚地落在对面的墙壁上。
温迟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传来尖锐的疼痛，仿佛在提醒这一切不是做梦。她张了张嘴，喉咙发干，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省得天天来回跑……心烦。”父亲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站起身，从裤兜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放在茶几上。
“……好。”过了好几秒，温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发疼。
她愣愣地看着那几张还带着体温的钞票，听见父亲转身走进卧室关上门。
整个过程快得让她反应不过来。她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壁灯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板上，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包裹了她。
预期的抗争和哭喊都没有发生，就这样……轻易地通过了？听着卧室里传来的轻微鼾声，心头没有喜悦，只有一片空茫的尘埃落定，和一丝细微的、无法言说的怅然。
父亲居然没有质问，没有阻拦，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恍惚感包裹了温迟。这比她预想中任何一种结局都要……轻松，却也更让她心口发空。
她慢慢地滑坐在地上，抱住膝盖，把脸埋进去。叶星澜是怎么做到的？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带着一种微妙的恐惧和……难以言喻的依赖。
周六早上，父亲已经出门了。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还躺在桌上。温迟沉默地把钱仔细折好，塞在书包最内侧的夹层里，开始收拾东西。
她的东西不多，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几本旧书，还有一个边缘磨损的旧书包。最后，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很小的布偶，是很久以前家里的小狗最喜欢的玩具，现在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小狗走了以后，它的安抚娃娃成了温迟最舍不得的宝物，会给它穿自己缝的小衣服，也会定时给它洗澡清理。
不知多少个日夜都是它在陪温迟入眠，娃娃就像是温迟的小树洞，所有的不开心和心底话无处可说，温迟都会和玩偶说。所以现在她也想把它带走。
温迟盯着玩偶看了一会，小心翼翼地亲了一口布偶的额头，无意识蹭了蹭娃娃的脸，把它小心地塞进行李袋最里层。
下午温迟去买了菜和一箱啤酒塞进了冰箱，还把父亲堆积了好几天的衣服一并洗了，晾干了收回来。
晚上父亲回家了，温迟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很早就坐在桌边等了。父亲随意把外套扔在沙发上，坐在饭桌上。
温迟愣了愣，沉默地为父亲盛完饭放在桌子上，又从冰箱开了瓶啤酒放在他的手边，安静地回到桌子的另一角开始吃饭。
父亲从始至终根本没给过她一个眼神，看都没看她一眼，也不和她说话，而是吃着饭看着电视。温迟莫名心里闷闷的，口中的米饭就像被醋泡发了似的，味如嚼蜡。
洗碗的时候，闻着刺鼻的柠檬香味的洗洁精味道，看着被水泡久而泛白的指尖，温迟的眼泪还是忍不住一滴一滴地滑入了水槽中。
出来时，父亲已经回房间了，隔着门板传来轻微的鼾睡声。温迟有些机械地把衣服摆放整齐，又擦干净了桌面回了房间。
说到底，她永远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仅此而已。
行李只有一个不大的编织袋。温迟拎着它，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冰冷又熟悉的屋子，轻轻带上了门。
周日早上，天刚蒙蒙亮。温迟已经拎着那个半旧的行李袋，气喘吁吁地站在公交站牌下。晨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她看着远处空荡的街道，心里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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